2022-06-18

自从流浪狗黄大妈一家失踪后，停车场附近流浪猫的境况断崖式下滑，情况可以用悲惨来形容。

以往这一带虽然是黄大妈的地盘，但每天都总有好几只流浪狗经过，并且停停嗅嗅的狗气兴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一带流浪狗几乎绝了迹，除了有人遛狗经过之外好像就没有了狗。几只流浪猫成了这一带的主人。但曾经毛色鲜亮、眼睛炯炯有神的它们现在无精打采，灰头土脸，懒散无力。一只杂色的老猫像以前黄大妈一样出现在停车场显眼位置宣示主权。但就算是它，上个月还奄奄一息的，我几乎以为它马上就要死去。为了给它临终关怀，我还喂了它两顿鱼肉伴饭。给它饭的时候它看起来好像一个星期没吃过东西似的，但当饭来时它仍然是有气无力的，好久才走到饭前。我真以为那会是它最后一顿饭了。还好，过了一周，它似乎挺过来了。

流浪猫们最应该怀念黄大妈。黄大妈在的时候，所有的流浪猫都有吃不完的东西。那时候停车场的周边每天至少有五、六份食物，有时晚上出去吃饭的人回来拿车还打了包回来。猫、狗真是不愁吃不愁穿（穿当然不愁，老天给的），还经常有人陪玩逗趣。除了没有一个固定的窝，它们与宠物猫、狗没什么差别。黄大妈一消失，连食物都消失了。原来人们并不是喂猫，只是猫享受了人们给狗的宠爱。

不过，人们并非所有的狗都喜欢，他们只是喜欢流浪狗黄大妈。黄大妈的乖巧、温和、可爱真是人见人爱。写到这里我忽然有点受宠若惊起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黄大妈特别喜欢跟着我，那个紧跟的程度让好几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吃过醋。它似乎总是在等待我，我的车开来开走它都会尾随追赶，我远远出现它就会快跑奔来，我凌晨5点下楼它也会在路口等着我，打雷闪电时它会紧紧跟随我守在我身边，它生孩子前会走到我家门前求助，它在我蹲在它的窝前时好像委托我帮它看孩子然后自己冲下楼去排泄。

于是我也怀念黄大妈。要是黄大妈在，它依然会是停车场的主人，那些流浪猫依然会跟它亦敌亦友地分享取之不尽的食物，它依然会尾随着我和我的车。而它那一窝四只小狗一定已经毛茸茸傻乎乎地欢蹦乱跳撒着欢。

在将近两年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去喂黄大妈。黄大妈消失了之后我就不再喂流浪动物了。现在看着清爽的停车场，我承认不喂流浪动物对环境清洁是有帮助的。我当然也理解那些极力想把流浪狗清除掉的人的心情。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情，黄大妈和它还喂着奶的那一窝小狗首当其冲。其实黄大妈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它要面对的危机，只是没想到具体的结局是这样。我既觉得流浪动物可怜，又知道喂养流浪动物对环境不利，更知道无论我怎么热心努力都无法改变城市里流浪动物的可怜。谁要质疑我喂或者不喂的行为，他们都能轻易在说辩上难倒我，都会让我陷入自相矛盾之中。其实在现实世界中，不都是两害取轻、境由心生吗？随便吧。

在喂黄大妈这将近两年时间里，我还是有很多感触的。动物跟人其实能沟通，而且可以沟通得很好。我并不撸狗撸猫，也不让它们舔我蹭我。我平等尊重地对待它们，就像对待一个小朋友。我觉得我对待流浪猫狗的态度有点像《爱莲说》里说的那样，远观而不亵玩。我能赢得黄大妈的信任既表示我的态度端正，也表示动物的观察、理解力并不是常人所认为的那样肤浅。甚至，观察、理解还不足以描述动物的认知。动物也有“第六感”——真实存在而说不清来源的通明。

但人很复杂，狗却很单纯。辜负一个人，也许能找到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辜负一条狗，错的肯定是人。

当我家的午饭晚饭有鸡骨头的时候，当打雷下雨的时候，当见到流浪猫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黄大妈。很多时候我刻意不去想，特别不去想黄大妈一家去了哪里。我只能相信黄大妈一家还在某个地方，生活得挺好，它那一窝四只小狗一定已经毛茸茸傻乎乎地欢蹦乱跳撒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