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

        感冒一周,买药自治,无效,只好去看医生。没想到县医院门诊挂号排起了长队。我自觉从末位排起,随着队伍缓缓前进。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排成的长队,衣着驳杂颜色混乱。我侧身望去,倒是有点像一条临时拼凑的长龙。

        我很有耐心地排着队,前面在渐渐缩短,身后不断补员续接,好像长龙始终是完整的。

        站着等待,腿脚有点酸胀。我发现前面只有四个人了,仿佛希望就在不远处向我招手。心里默念,坚持就是胜利。就在此时,我终于忍不住连打三个喷嚏。赶紧用手捂住口鼻,迅速从口袋里取出近来有所准备的餐巾纸,把鼻孔里喷出的脏物擦去,同时擦去了脸上的尴尬。这不仅是文明礼貌问题,我担心把感冒传给周边几乎零距离接触的人。我自认还没有达到感冒出门会戴口罩的文明程度,何况值此炎炎夏日。我只是扫视了一眼聊表歉意。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一旁把手伸向窗口。正在挂号的年轻女子眼中充满厌恶,用自己白如莲藕的手臂毫不犹豫地隔开了老人青筋暴露黄褐干瘦的手臂。这个老人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从外貌看,老人怕有古稀年纪。个头不高,脸上的皱纹形成了深深浅浅的沟壑。一件白色圆领短袖汗衫已经开始泛黄,脚上是一双旧凉鞋,和他的后脚跟一样满是皲裂的痕迹。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张医保卡,越过从年轻女子手臂伸向窗口,还踮起了脚跟,显然有点吃力。

        年轻女子挂好号,转身故意挡住老人,好让下一个占据窗口。走出队伍,年轻女子拍了拍并不见被老人弄脏的手臂,口中说道:“这么老了还插队,真不像话。”老人似乎没听清什么,继续又把手伸向窗口。排在我身后的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跨前两步,直接伸手把老人拉开。中年人回望了大家一眼,脸上略带维持正义和秩序的得意。前面排队的人似乎都有着不允许插队的的义勇,侧着身子,随时准备出击,不让老人有可乘之机。

        身后的议论渐渐多了,话越说越难听。我估计老人有点耳背,面色如常,只是因挤了两次,出现了轻度气急。我一直没有发言,看老人虽然衣着普通,或许是生活贫寒的居民或许是来城里看病的农民,但也不像是个蛮不讲理无赖。脸色有点呈灰褐,此时站在医院挂号的窗口前,不难推断是一种病容。我向来反感插队现象,公共场合更需要秩序,认为社会公德是做人的基本素质。眼前的老人是不是有什么急难?想到此,我很想问一问,看老人会有什么解释。

      当老人第三次伸手过去的时候,的确犯了众怒。站在我前面的妇女一把推开老人,嘴里更不饶人:“总往女人身上挤,什么意思?为老不尊。”一个戴眼镜一直在看手机的年轻人连头也没抬,说了一句:“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立时引起一阵哄笑。

      终于轮到我挂号了,我刚一犹豫,老人依然固执地挤了过来。后面同时有人发话,“你不能做烂好人。”“不能助长歪风邪气。”“年纪大不是可以破坏规矩的理由。”我仍有些犹豫,老人抢先把手伸进了窗口。这时,`挂号的工作人员早注意到了这个插队的老人,面上虽无表情,但毫不客气地拨开老人的手来接我手中的医保卡。我实在忍不住问:“老人家,是不是有急事或急病等不及排队?”我故意把声音加大。

        这回老人听清了,但不依不饶地还是把手伸进窗口,只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是插队挂号,我捡到一张医保卡,不知道是谁的。把卡放到这里,会有人来找的。”

        我身后的长龙突然静了下来,我听清了老人说的话,想必大家也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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