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去世已经快两年了,几次下笔却都搁置,似乎是不愿去回忆那曾经的过往。但是每每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我却又不由得泪湿眼眶。《寻梦环游记》中有一段话: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最终的告别,请记住你爱着和爱过的人。

是呀,我还记得父亲的脸,他的笑。可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存在在世界上得所有痕迹终将被抹掉吧。

父亲在我的心里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个自私的孩子。直到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那一刻才觉得我生命中最爱我的男人,就这样慢慢消弭在我的生命中。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他一起做过。希望我和妈妈的努力没有白费,毕竟我们拉着他一起去教堂那么多次。说不定,他的灵魂在天家,未来不至于孤独。

小时候父亲给我的印象很模糊。不知道是我那时脑子不够灵光还是其他的原因,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印象中父亲经常不在家,母亲不满意我的学习成绩经常揍我,祖母拉着不让。而父亲都是看都不愿意看我的眼神。父亲儿时有眼疾,后来做手术没恢复好,平时睡觉都闭不上的,在有的人眼里可能有点吓人,但我却觉得父亲是英俊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但是我讨厌看他看我的眼神,我能从他眼睛里读出厌恶的神色。这是父亲给我最初的印象,一直持续到懵懵懂懂的小学时期。四年级的时候,我和父亲的距离不得不被拉近了。父亲和母亲离婚了。。。

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舅舅家的二哥开来了一辆白色的货车拉着母亲的一货车东西,连着母亲一起拉走了。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灰蒙蒙的。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只记得母亲和我说大人的事情和小孩没有关系。莫名其妙的我竟然心安起来。

记得那天父亲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回来了,他告诉我∶"我和你妈离婚了你知不知道?"我把母亲告诉我的话复述给他∶"大人的事儿和我没关系"当时父亲又露出那个极其失望,乃至厌恶的神情。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后悔说那样的话。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能穿越回去,我一定拥抱他,告诉他:“没关系爸爸,你还有我!”哪怕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从那之后的两年里我过着周末在妈妈身边,平时和爸爸奶奶生活的日子。妈妈告诉我,会把我接出来的,我每天都在期待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甚至开始和好朋友们告别,因为如果和妈妈住,我就要转学。这期间,妈妈吃了很多苦,可以说颠沛流离。但是我爱和她相聚的日子。

我和父亲的距离就是在这两年间悄悄得拉近了。那是我五年级的生日,妈妈带我出去吃饭,吃蛋糕,玩。很晚才回家。爸爸和奶奶在家里等我,爸爸给我买了巧克力蛋糕。还送我了当时最流行的铁艺铅笔盒。那个图案真的很漂亮是黄色的玫瑰花图案,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我用过最漂亮的铅笔盒。直至身首异处都没舍得扔。还想办法用铁丝串起来继续用。

记得六年级那年春节,爸爸带我去楼下放鞭,我不记得放的什么鞭,也不记得吃的什么饭,我只记得放完鞭爸爸搂着我的肩膀往回走,似乎很高兴的语气问我了句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我长到青春期了才知道父亲的怀抱是这样的,父爱是这样的。

感谢神,在我上初中那年,我爸爸妈妈复婚了。好不容易智商终于在线,帮爸爸把妈妈追回来了。虽然后来的很多年都后悔把妈妈重新拉进火坑,但我当时是这么做的,后来的我也也因此是幸福的。父亲不是一个坏人,他可能是一个还不错的朋友,但是可能因为从小生活条件优越,又是家里的独子,所以一直没有长大。爷爷去世以后,家里事事都是奶奶做主。父亲成为一个十足的妈宝男。我的母亲为了我回到这个家。但是很快,奶奶就得了老人痴呆症。父亲担不起的担子就这样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家里的气氛随着奶奶病情的严重变得越来越压抑,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可能人总会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我记得大概是我23岁那年的春节,妈妈在厨房剁饺子馅,菜刀下的菜墩从我记事起就用着,中间已经有了深深的凹陷,我有时候总觉得我是不是把中间的木头都吃了,那油腻腻的木头。

母亲的刘海不听话的随着剁菜的咚咚声有规律的晃动着。家里缺少一种过年的喜庆感觉。父亲出门扔垃圾回来。发生了什么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妈妈把菜刀狠狠地剁在那个菜墩上,它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来,就这样裂开了。爸爸妈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我在阳台上缩着,阳台地虽然铺着绿色的厚地板革,但也冰冷无比,可我却不想离开那儿去温暖的地方。我在那坐着很久很久,可能也没有那么久。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放鞭炮。我拿着鞭炮和一节点燃的香下楼。在楼下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我点燃了鞭炮的引信。我故意站的很近很近。随着鞭炮声我哭了个痛快。鞭炮放完了,我哭够了,我瞥见我的妈妈偷偷站在门洞口看我。那个眼神我永生难忘。我觉得我在伤她的心。因为就在前一刻我想用那挂鞭炮炸死自己。

大学毕业,我找了好几份工作,都不稳定,也很受挫。我大伯家的嫂子是做直销的,我被邀约去参加了一次活动。于是我做了三年多的直销。我为了冲业绩等等,我套信用卡八万多。家里的钱都让我嚯嚯了。我不能说我被骗了,只能说我做生意失败了。但我真的觉得我不行了。我一个人到了星海广场,我坐在星海广场的石凳上,哭了一个下午。多少次想纵身跳入脚下那片汪洋大海。我觉得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我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那个时候电话的电还是很抗用的。最后我没有勇气去死,但我也没有勇气回家,我从星海广场往回走。我不记得妈妈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事后我妈告诉我,我爸出乎意料的镇定,没有想象的咒骂,而是安慰的口气,他说不行就卖房子,不是解决不了的。总之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妈说那时的父亲真的很高大。

最终并没有卖房子,我舅妈帮我还上了那笔钱。我们家用了两年的时间还了舅妈那笔钱。我们三个都上班,节衣缩食。一个月存一点。在还完钱的那个下午。我好久没有看到爸爸妈妈脸上明媚的表情,如释重负。

我们一家三口去星海广场骑三人自行车,爸爸在前面,我在中间,妈妈坐后面。我看着爸爸的背影,那么挺拔,我忽然感觉我回到了小学一年级那个下午,我和爸爸在街上奔跑的场景。他那时还很年轻,也是这么挺拔,这么恣意美好的表情。我突然感觉我这一生似乎都在这自行车上,爸爸妈妈帮着我往前走。

我从小学二年级左右改口叫父亲老爸,因为他喜欢二伯家的孩子,我的一个哥哥,他那么喊我二伯。我心里以为父亲喜欢这样的称呼。于是叫了30年。我丈夫的父亲我的公公我叫爸爸,我只叫我父亲老爸。在世上再也没有人让我喊老爸了。两年多了,再也没有了。

我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还要每天计划带我儿子去学游泳,还要给我看孩子。我有时候就在幻想,如果父亲还在,我是不是可以更幸福?

我记得父亲刚去的半年,我经常梦见他。有一次我和我老公吵架,我晚上睡觉梦见父亲坐在我身边,我伸手抱住他哭了,梦里父亲的怀抱冰冷,但却紧紧地抱住我,安慰我说:“傻孩子,你哭什么,不哭,没事儿。”

父亲去世两年了,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再提起他,但我却经常想起。想起他笑起来有些像喘不上来气的笑声。想起他虽不粗糙但干瘦的手,想起他虽然白了头发,脸上都是皱纹,但依然挺拔的背影。想起他得知自己时日不多是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让我孝顺妈妈。

老爸,我想你了!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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