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号垃圾场

  东城区是穷都最繁华的地带,同时也是最小的地带。除开一条环城高速和一条通往邻城的公路,在东城区的八座大厦以外的地区,住满和坐落了穷人与一座座垃圾场,这些地区被统称为贫民区。

  “来,来,快进来。”

  “杨师傅,这儿就是十五号?”数层医疗口罩像厚实的手掌捂紧了我想要上下跃动的双唇,说起话来就像大舌头。

  “对,对,明天起,这块地就归你管了,这办公室也是留给你的。”老杨从军大衣的内兜里掏出个塑料打火机,再夹住耳上别着的一根烟,一点一抽。

  办公室外的光景,让成堆的垃圾山所占满,在屋里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老杨单手搀着看似是上等木料制成的办公桌,已经没油的打火机旋着滑向桌子的另一边。随后,老杨打开抽屉,抽出几份工作报表散在地板上,又捧着一个能装水杯大小的纸盒子,两眼一直盯着盒子直到它被安稳放在办公桌后边的木椅上。他一边把头探向里边,一边向我挥动刚拿出的这些纸张。

  “哦...行,您交代的我都记着呢。”我快速浏览了一遍工作报表。

  趁老杨在关上抽屉时,我不经意间瞟到了老杨的纸盒子,却见刚刚抬头的老杨扬了扬眉头 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我忙不迭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那行,小家伙这会儿放学了,我得去了,有事不明白打我电话。”说着说出手拿起桌上打火机旁不起眼的黑色水笔,在报表的后边写下了一串号码。写完往手掌哈了哈气,再搓搓,把桌上的纸盒捂在两层的衣服里头,露出长期抽烟而淡黄的牙,礼貌地笑了笑,挥挥手就蹬着水鞋离开了这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解释。

  第二天,因为锁孔生锈差点把已经被摇晃至变形的铁条扯下来,我的手套上早已沾满了暗红的铁锈。吱啦啦的铁条摩擦声紧贴着不平的地面,刮出噪音。

  “车!来!往这儿!”我向垃圾车驾驶室里那满下巴胡渣的司机甩了甩手臂,垃圾车便缓缓驶到一块潮湿的空地旁。司机跳下驾驶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移步到了货车的巨大车厢前,拉下几根沉重的铁栓,小山般的垃圾从厢里倾泻而出,几秒内就填满了空地,再后那司机一招呼,几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扛着巨大的铲子,一向一下将零散的烂碎垃圾铲成一堆。腐臭的死猪开始呈糜烂,一堆堆塑料袋里渗出污水,成箱的针筒像是骇人的白骨,散乱而齐全的心肝脾肺肾、还有笔直的残肢,拼凑成昏暗黎明下地平线上的暗流与波浪。

  等待他们走后,我走向在另一边反常的、干干净净的生活垃圾堆,低头拾起一个看着还完好的高档水杯,这种东西光在商店里的价格绝对是我数个月都付不起的。

  正在我因此洋洋得意时,头顶苍蝇纷飞的小山却发出吱啦的声响,像被抽走关键的积木塔,将要劈头盖脸地倒下。在它倒下前,我仿佛抓住了什么,是在那个杯子位置底下原本埋藏着的一具尸骨,还尚未完全腐烂,而这具尸骨正是阔别不过二十小时的老杨。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窝,汹涌的声响越来越近......

  睁开眼,身边细细的呼吸声让我明白自己又做了一场噩梦。我望望四周,厚厚的玻璃墙依旧布满了咬痕、爪痕与撞击的痕迹,身边的老杨全身已溃烂。我扒下他的军大衣,老练的摸出打火机与香烟,烟味四散,又把隔壁的小女孩给熏醒了。

  隔离区的温度大约是15℃,今天是我来这儿的第五天,蹲在电视机前那个满下巴胡渣的中年男人,又在抱怨新一批的疫苗因匮乏再次无法送出东城区,在这个瘟疫肆虐的城市。

你可能感兴趣的:(第十五号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