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想，幸福的生活突然就起了波澜，平地生出一个惊天的噩耗。这天中午，一家人正坐在炕头上聊天。阳光很温暖，从窗户溢进屋里洒在炕上。炕头处放了一个小盆，里面装着大半盆金黄的粘豆包，这是大伙要准备打牙祭的。稍微化一化，啃一口，冰凉甘甜，又糯糯的，是全家人的最爱。

这时候，只听得外门一声响，院子里响起沉重慌乱的脚步声，四哥杨亚东的儿子杨光一头撞了进来，带着哭音喊道，“老婶儿，我小姑死了。”

立春正坐在椅子上写今天的药方，她才打完吊针回来，要把药方写好，算好账，然后等病人痊愈以后凭方结账。杨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一瞬间她以为她是得了幻听，小姑死了？小姑是谁？她惊讶地回头来望，发现全家人的脸色全是那么的惨白，每个人都是惊恐的表情，当她把目光放在杨光脸上，看到他满脸是泪，又说了遍‘我小姑死了’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才蹦出亚丽这两个字，然后才是亚丽亲切的面容。

“亚丽死了？”当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立春觉得心脏好像是突然漏掉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停止流动了，之后，又以急剧的频率在她的胸膛里震动起来。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失声喊道，“谁？你小姑怎么啦？”

杨光嚎啕大哭，“我小姑刚才在公路上被人骑摩托车撞死了。”

“摩托车？谁骑的摩托车，在哪？”立春已经觉得那声音不是自己的声音，不像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了，她抬腿就往外跑，也不顾自己还没穿上大衣。

“是东岭的一个叫李振的撞的，他骑太快了，我小姑当时就不行了。现在，我爸他们正往医院赶呢，让我回来告诉你的。”

立春听到李振的名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再也挪不动两条腿。炕上的一家人也早都惊呆了，立秋已经哭开了，李玉花浑身筛糠一样的乱抖，周山的脸阴沉得吓人，腮上咬肌毕现，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立夏最沉稳些，但也早已控制不住因震惊和悲伤导致的颤抖，颤声向杨光问道，“事故是在哪里出的？李振怎么样？他怎么样？”

“他没死，满脸满身是血，也被送去医院了，但我希望他现在就死了。”杨光喊道。

杨光还小，他不懂得这件事对周山一家人还有立春的冲击有多大，李振可是周山的亲外甥呀，他居然撞死了亚丽自己还生死不明？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呀。

周山一声不吭，下了地，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立春抹了一把眼泪，咬咬牙，也爬起来，抓起大衣跟在爸爸身后跑出去。立夏强行镇定了自己的情绪，让立冬和立秋在家陪着李玉花，照顾杨威，自己也穿上大衣追了出去。

半村子的人都在向村头的公路上跑，立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着，一路上不停地摔着跤，膝盖怕是早都摔破了，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心上的痛早已经让她身体的痛觉神经失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差不多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往前奔，她只知道，这仿佛跟亲爱的亚丽有关，还有臭小子李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得奔到跟前才能明了。立夏从后面追上来，扯住姐姐，让她不至于再摔倒。姐妹两个满面泪痕，相搀着来到公路上。公路上站了好多人，有一块地面上，有好大一滩血，一辆自行车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旁边，大约二十几米外，沟沿的两棵大树间，卡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周山已经不在现场，有人告诉姐俩，他已经拦下一辆车，去往医院了。

“你家亚丽骑自行车从那边过来，正要拐弯，后面那辆摩托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刹不住，把她撞飞了。摩托车飞到沟里，卡在那树上，人从车上飞出去，飞到了那边沟沿上，也摔得够呛。刚才都被过路的车拉走了。”

“你家亚丽当时就不行了，骑摩托车的是东岭的李振，当时神智还清醒呢，但也摔得不轻，对了，他是你家亲戚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向立春姐妹讲述着，立春哭倒在地，几欲昏厥。她看到自行车的车把上，拴着一只袋子，露出几只金黄的鸡爪子。亚丽说她养的公鸡长得不够大，要好生喂养，留到快过年的时候再杀，然后给嫂子和周叔周婶送来两只吃个新鲜。今天，她是来送鸡的吧？可是，她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拐弯的时候，怎么就不看看身后？还有李振，有什么要命的事要骑那么快啊？前面有人不知道吗？

这时候，大哥家的侄子开着农用四轮车上了大道，立夏扶着立春上了车。出了这么大事，杨家的人能赶过去的都得赶过去，亚丽到底是什么情况，还都是道听途说，要眼见了才能确认。

车上，坐了杨家的大大小小七八口，哭声骂声一片，担心亚丽的同叶，恨不能将肇事者李振千刀万剐。立春和立夏咬牙挺着，痛苦要比旁人更甚百倍。总算捱到了医院门口，众人下车奔往急诊室，在那里，有护士告诉他们，那起车祸，男的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女的送到了太平间。顿时一群人哭声大作，嚎啕着奔往太平间。立春再次瘫倒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立夏哭着将她抱起来，搀到走廊的坐椅上。

“姐，你得坚强起来，亚丽跟你最亲，她需要你。还有，得通知姐夫一声呀。需要你的地方太多了，你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