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母亲散步时,看见几个滑滑板车的小孩儿从旁边经过,我说: “妈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滑板车。不是这种,是最便宜的那种。”
母亲当时很诧异的问我“那你怎么不说呢?”
“可能......是太懂事了吧。”
是太懂事了。舍不得父母辛苦,连一句要求都不肯提,总想着要等长大了靠自己去得到。可是有些心愿和理想其实是有时限的,它们等不及我们长大就已经逝去了。
后来十九岁的我终于有了能力靠自己买一架心爱的滑板车,但我也只能把它好好的搁置在卧室里,然后继续羡慕那些在恰当年纪就能乘它滑行的孩子们。
心愿易了,遗憾难消。太懂事的人自古就是沉浮于遗憾之中的。
我也渐渐发现,幼时太懂事的人在长大了以后也会有着近乎本能的退让。这种退让不仅关乎事业也关乎感情,总会莹莹绕绕的牵绊一生。
01
关于理想: “别去外地了,就留在本地吧”“妈,我想...”“好,那就去吧,妈就是觉得怪想的。”“嗯...本地吧,本地...也挺好的。”
大学寝室里的小张就是这样留在本地的,而她原本是要考去上海的。
大二的五一假,她用攒了很久的钱终于踏进了上海,她在灯火通明的外滩给我打视频通话:“看!上海是不是很美!”“我要是在这儿上学就好了......”
当时外滩的风把她的头发吹的乱乱的,光线并没有太好,但是我却仿佛能看见她眼里的星星。
小张不是怂,她一点儿也不怂,她常常一个人去旅行,也能为了一个工作机会争的面红耳赤,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可是我能理解她,一个从小被期待懂事、被教育懂事人,无论再勇敢再坚强也很难真正放弃父母的期许,往往宁愿后悔也不愿辜负。
关于亲情:“筱筱,你长大了,爸妈老了,希望你能拉弟弟一把”
筱筱父母的这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和我讨论商场里一款看中了很久终于有钱买了的包包。
挂断电话后,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很抱歉的跟我说“不好意思啊,明明拉你出来逛街,却又没办法买成了。”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让我想起了《欢乐颂》里樊胜美说过的另一句话: “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
当初全网骂樊胜美的原生家庭时,我首先想到的也是她这句无奈又难过的话。
其实一个人的家庭并不是一个人的宿命,一个太懂事的人的家庭才是这个人的宿命。
因为太懂事,所以从小就对亲人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小时候要懂事地频频把自己珍爱的玩具让给哥哥弟弟,长大后就要懂事地为哥哥弟弟的人生搭上自己的积蓄。
因为太懂事,连付出都变成理所应当。
关于友情: “中午xx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实在没法拒绝,你不会介意吧?”
“嗯,那就一起吃吧”我当时说。
是的,我答应了下来,尽管我并不喜欢那个即将加入的要拼桌的女生并且为此感到不快。
或者即使我很想,但我也不能任性的告诉我“老好人”的朋友:“她来我就不吃了”这种话,这在我看来太无理取闹了。
我无法理所当然的让我的朋友为了我就远离她,因为我知道: 对任何人的选择做出带有主观色彩的评判和阻挠都是不正当的。我没有立场那样做。
所以我们难以强求一个任性的人去变成一个懂事的人,但同样,一个懂事的人也不能轻易就任性起来。
“顾及对方感受”这个枷锁长期禁锢在了我们身上,迫使我们只能在它圈定的范围内活动。即使有一天这个枷锁被打开了,我们也会像“撞玻璃的鲨鱼”一样,作茧自缚地画地为牢。
关于爱情: “老婆我明天加班,你记得去医院看看”“好,我知道”
曾经一起工作的瑶瑶姐在和她老公结婚三周年时,请了我们几个活泼好动的姑娘去她家里热闹。
当时我调笑她说:“瑶瑶姐的婚姻生活很不错嘛,有了人陪就是不一样了!”
她笑笑,一边洗着水果一边回答我:“虽然我们在一起三年,但其实我很少要求他必须陪我做什么,除了我本身的独立以外,更多的是我习惯了不期待。”
她这个回答让我很意外。因为实际上,瑶瑶姐的老公很不错,既踏实又爱她,只是偶尔工作太忙。而她也是个不作的性子,两个人也算是平淡的幸福。
但转而我又明白过来,瑶瑶姐所说的“不期待”并不是因为她老公的原因,而是长期懂事的人的一种本能心理。
她们学不会别人的撒娇任性。一句句答应说的顺理成章,但“你陪我去”“你找别人代班”这种话却难以出口。
太懂事的人遇见幸福也小心翼翼,总是习惯于不无理不取闹的自力更生,而不想一丝一毫的强求别人,即使这个人要陪自己一辈子。
02
任性的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所有,而懂事的人只得到了一句“懂事”而已。
写这篇文章时,阿柠就坐在我旁边,她气鼓鼓地对我说“你又把我写进文章里!”,我说“没有,这篇没你。”
她白我一眼,表示谴责:“名字是没有,但句句都是在写我。”“你知道吗?你上面写的每一条我几乎都中了”“以前我那么懂事,可是还是过的不好。”
这种过的不好当然不是物质上过的不好,而是心理上得不到满足。阿柠之前就成为了新时代小富婆,有钱又有颜,看似好的不能再好。可是当年她放弃的播音梦想、为了弟弟清空的积蓄、结交的几个不懂她的朋友以及怪她太独立而分手的男朋友,这些所有,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呢?
她是父母的孝顺女儿,是弟弟的可靠姐姐,是朋友的体贴搭档,是男友的省心女友,却唯独不是自己的放肆自我。
阿柠过去的小半人生里,除了不停地拼搏和给予,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停下来去分辨分辨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直到前几年她开始反思自己,尝试着跳脱出“懂事”这一看似温柔的枷锁,开始决定要成为一个任性一点儿的人,甚至会对周围人表达出她的希望和想法。
“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阿柠笑盈盈的看着我说:“我发现温柔体贴的知心姐姐会让我老得更快,而刁蛮任性的公主却让我生机勃勃。”
我很羡慕阿柠,她有足够的资本能在懂事了那么多年以后,还能任性回去,逆生长的仿佛重新来过。这是我和其他被懂事所牵绊的姑娘可望而不可即的。
‘懂事’这两个字对于大多数中的我们而言,不仅意味着一句意味深长的夸奖,更是长久奴性的开始。它会轻易的践踏我们的希翼、剥取我们的所得,可是当我们开始意识到并想要奋力挣扎时却已经筋疲力尽、满是无奈和无助。于是只能带着它继续走下去。
而那些小时候就被父母挂在嘴边的“坏孩子”们,他们也许今天打了架、明天逃了学、后天又问父母要了昂贵的手机。坏孩子们当初的行为可能不对,现在过的好与不好也不曾得知,但那却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那是他们的人生。而我没得选择,因为我是懂事的孩子。
任性的他们收获了无数人生的可能,而我只有一句“懂事”相伴终生。
03
我可以是懂事的人,但我的孩子不能是。
在过去的每次家庭聚会或朋友派对上,‘懂事’似乎是中国父母对于子女的最高评价。
“我家孩子可懂事了,别看长的小其实啥都会干”“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出了问题自己就能解决,一点儿不用我们操心。”......
不难发现,中国父母口中的每一句“懂事”都意味着他们的孩子做出了与同龄人或本身年龄不符的事情,因而才值得夸奖。
我在这种夸奖中长大,长到二十岁,仿佛也只得到了这句夸奖。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这样。
他应该是有规矩的,懂礼貌的,知是非的,而绝不应该单单是懂事的。甚至相比于他不情不愿的答应,我更希望听到他有理由的争取。
他应当看着商场漂亮的小玩具,昂着脸问我:“妈妈,我可以带走它吗?或者暂时不可以,但以后会可以?”而不是在心动的同时偷偷的去翻看价格,然后默不作声、故作快乐地走掉。
我已经是一个懂事的人了,可能以后还要懂事很久。我是觉得懂事很苦,但我决定要更苦的苦下去,因为不想让我的孩子传承这种夸奖。他该是自由的,他要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