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31

七月，适合遗忘什么，以便秋来时寻觅。

又适合搭救什么，担心它们会从此消失。

彼岸有人迹未至的秘境，有风雨宠溺的草木，那里苔绿石白，溪响山静，崖头长着千年不老的树妖，山上住着衣袂飘飘的画仙。我必须臻于无形，才可以无所不在，必须无所不在，才可以满足从尘世带来的好奇。山里下了雨，我便是那雨，每一片树叶尽可以在雨水的怀抱欢跳，每一处峰谷尽可以飘流水墨似的雨烟。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滴响在青庐幽居的檐下，隔着丝丝雨帘，我看见敞窗之内，正有人化开新墨，提笔修书。

那人是个眼神明朗的男子，他低眉颌首，气定神闲，对着一方素纸落字如风。檐壁上的信鸽咕咕作啼，望着一山白雨茫茫，似在等待主人封笺成寄。主人的案旁另有一纸书信，字迹潦草，非圈即涂，定睛细细看来，只见上面写道：自上次与君一别，又将三年未见，在外游学虽苦，幸而思君之心甚甘。每念当日携酒赏花，共步芳林，更思你羞面丹霞，秋波眉意。吾心向来错落，叠砌似乱石，溢漫流卷之态，自来若盲从之水。未料既见君颜，一睹倾心，从此情志恳笃，守心似雪。此生千般喜爱，皆系一人，非君之姿不可媚，非君之心不可亲，非君之命不可共。另，山中今日大雨，气浮意乱，一时不避俗忌，出语唐突，若有轻薄处，望君勿怪。

看罢书信，只觉这个人啰嗦得可笑又可爱，千言万语的说出来，果然还是那句“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积，故人难聚。”我念他痴心可怜，不免化雨为风，吹断山云。一时之间，峰谷明朗，晴光乍现，只见他扬手一挥，那只白鸟便展翅一跃，带着他的信飞出了青翠的竹林。

我是无形的风，可以轻松地附在飞鸟的翅羽，一路上扑山掠谷，穿度云霄，沿着一条旧时踪迹，飞向男子心心念念的繁城。那个城中的女子，终于接到他的书信，素手展开之际，一双清透的美目，早已堆现微雨过水的温柔。不消片刻，微雨忽作大雨，素衣素脸的女子抱肩斜倚，如同一支风雨吹倾的白荷。手上的一纸信笺，轻软无力，只见上面躺着几行字，工整简淡，赫然在目：别君近三载，不知心身一向安否。我游学许久，未见进益，今为寻访名师，已偏居深山多日。闲思你我尘缘，聚少离多，终因命中运数轻浅，恐难为继。若今秋未见人还，彼可自去。山中匆就，勿念。

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心生急切，待要替那人辩解，才发现我只是口不能言的风。这时，我看见窗外晴照摇木，柳影寂寂。无思的云朵，从高大的桐树上飘过，鸟雀飞下枝头，一步一探，正徘徊在水边解渴。

看了一眼日历，六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