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1038-1110年),字叔原,号小山,晏殊第七子。晏几道一生仕途不得志,只做过几任卑微的小官,曾任颍昌府许田镇(今河南许昌市以南)监。他的词作与其父晏殊齐名,人称“二晏”,词风同样受南唐《花间》影响,凄婉清新,秀丽精工,哀怨自然之处颇似李煜,著作集《小山词》。
晏殊和晏几道这对父子,一个经略天下,一个醉卧花丛,最终是诗词使他们青史留名,父子二人将“花间词”演绎到了极致,家道中落后,晏几道干脆就到“花间”谈情说爱,并用“情爱”治愈一切。
花好月圆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花前月下是以赏花观月为第一选择,花开花落,昭示着人世间春去秋来,月圆月缺,述说着悲欢离合,聚欢离愁尽在不言中。
木兰花一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
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
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东风又做了无情的事,把娇艳粉红的花瓣吹得满地都是。碧楼上帘影遮不住忧愁,心情还是像去年的今日一样。
有谁知道我何苦要管这些春残花谢之事,到处登高去追春,还曾掉了不少伤心的眼泪。此时就是要拿起深深的酒杯尽情畅饮,究竟要喝醉几回才看不到落花春去。
赏析:伤春惜花词。上篇写今日还似去年苦,年复一年。下篇感叹和悔悟,何必到处去追春,不如一醉方休,这样才看不到花儿落,春已去。
木兰花二
秋千院落重帘幕,彩笔闲来题绣户(1)。
墙头丹杏雨余花,门外绿杨风后絮。
朝云信断知何处?应作襄王春梦去(2)。
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
院落中秋千摇曳,重重帘幕低垂,闲暇无聊,用五彩笔在华丽的门楣上题诗。墙头上的红杏淋过雨后娇艳欲滴,大门外面绿杨飘絮随风起舞。早上的白云飘过,音信断了不知佳人在何处?应当去学楚襄王,梦中去追逐巫山神女。紫骝马还认得旧时游历的踪迹,嘶叫着跑过画桥东边的路。
赏析:感伤怀旧之作。
注释:(1)绣户,雕绘华美的门户,多指女人的居室。
(2)朝云两句,指楚襄王梦遇巫山神女的故事,宋玉的《高唐赋序》中写道: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阮郎归一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
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
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旧时用过的殘粉,香似当初,人情反而淡了,不如以往。一个春天还寄来几行书信,到了秋天书信更少了。绣着凤凰的被子很冷,鸳鸯枕头孤单,郁郁愁肠只等酒来宽舒。梦里纵使魂牵也成了虚无,怎能忍受连做个虚幻的梦都不能有的境地。
赏析: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是曲终人散,到站下车。
阮郎归二
天边金掌(1)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天边金掌上的仙露已结成霜,云朵随着排成人字飞翔的大雁越拉越长。手捧绿色酒杯,身边红袖添香,趁此重阳佳节开怀畅饮,人情浓厚好似故乡。佩戴紫色的兰花,插上金色的菊黄,尽情重温旧日的颠狂。想要借沉醉来换掉悲凉,不要再唱那些令人断肠的清歌。
赏析:这首词是作者写在汴京过重阳节的热闹景象,晏几道是晏殊的第七子,幼年时生长在相府,珠围翠绕,锦衣玉食,晏殊死后,家道中落,晏几道的生活急转直下,当年的府中的繁华不再,作者欲将沉醉换悲凉,但是不想在唱那断肠的悲歌,体现了作者怀旧而不消沉的心境。
注释:(1)金掌,汉武帝时在长安建章宫筑柏梁台,上有铜制仙人以手掌托盘,承接露水。此处以“金掌”借指国都汴梁。露成霜说明已入秋,《诗 秦风 蒹葭》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蝶恋花一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
不与离人遇。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1),浮雁沉鱼(2),
终了无凭据。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3)秦筝柱。
梦里进入烟水缥缈的江南路,走遍江南也未曾遇到离别的心上人儿。睡梦中离情销魂无处诉说,醒来更是惆怅,误将人销魂。
想尽情诉说离愁别绪提笔给你写封书信,大雁离去,游鱼沉底,最终无法替我传递。只好和着舒缓的弦律弹首离别的歌,断肠处将秦筝弦柱移破。
赏析:先由梦境开始写起,到醒来想提笔写书信,但是苦于无法寄出只好作罢,最后只能拨弄琴弦,聊以抒发愁苦,不想弹到断肠处将琴弦弹断。
注释:(1)尺素,书写用的一尺长的素绢,这里指简短的书信。
(2)浮雁沉鱼,古代诗文中常以鸿雁和鱼作为传递书信的使者,古乐府诗集中《饮马长城窟行》中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另《汉书 苏武传》有“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因合称书信为鱼雁,也有以鳞代鱼,以鸿作雁者,称为“鳞鸿”,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传递书信的使者。
(3)移破,移尽,移遍的意思。破是唐宋大曲的术语,是用尽、用遍、用到极致的意思。
蝶恋花二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
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酒醉告别西楼,醒后全无记忆,春天的梦秋天的云,聚聚散散真是容易。月光微明斜照半窗,夜已深无睡意,屏风上的画面展现出吴山的翠绿。洒在衣上的酒痕,题写在纸上的诗句,点点行行,总是唤起一丝凄凉意境。红烛独自哀怜,无计解脱,寒夜里替人空自垂泪。
赏析:聚散太容易,离别相思无计可施,只好寒夜独自垂泪。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梦境过后高高的楼台紧锁,酒醒时分长长的帘幕低垂。去年春天的恨意又来烦我,落花从中依人独立,微细雨中劳燕双飞。记得第一次与小蘋相见,她罗衣上微曲的衣领像两重心字,弹着琵琶,诉说着相思,当时明月今犹在,曾经照耀倩影似彩云归来。
赏析:一觉醒来,人去楼空,独自伫立在落花前,想起去年离别的情景。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舞女(彩袖)殷勤的捧着酒杯,当年我拼酒一醉满面通红。通宵歌舞直到楼顶的月亮掉到杨柳稍,尽情歌唱直到忘记用桃花扇扇风。
自从离别后,常忆相逢,多少回梦里与你同欢。今宵更手把银灯细照,还恐怕是与你相逢在梦中。
赏析:小山本色,醉卧花间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