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图书馆(03)

海港市的江南海事大学文学院垦山而建,高低有致,西侧台阶分别将行政区、教学楼和生活区自下而上相连,文心湖畔白色盒子状的图书馆则屹立于校园正中,直对大门。图书馆东侧一条水泥路绵延整个校园圆周,方便校园车辆通行。陈豪手插口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校园华灯初上,最热闹便数这座食堂。它夹于两幢宿舍楼之间,此时张灯结彩。食堂建有三楼,一楼是校开中餐馆,二楼是罗宾汉西餐厅,三楼是教工用餐厅。陈豪选择来江南海事大学文学院的图书馆学习,餐饮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文学院位于热闹之地,菜肴价廉物美,而江南海事大学地处偏僻,新校区配套施舍还不健全,食堂菜肴贵且脏,难得去吃一次,晚上还闹了肚子。


他在窗口点了花菜杂烩和红烧炸猪排,顺便又去角落的奶茶店买了杯珍珠奶茶,价格比外面餐馆便宜不少。食堂菜的味道还是以前陈豪上大学时的味道,杂烩里面有鱼丸和虾仁。花菜炖的既不生硬也不太软,猪排也比较新鲜,咸甜适当很合陈豪口味。


以前从事海事检验员工作时,他一年要登近两百艘外轮,一艘外轮一个案子,碰上难搞的案子在外轮上一住就是好几天,好在外轮上都有干净的单人房间,伙食也都不错。工作时常熬夜,有时碰上纠纷还会和船上的船长、大副、老轨发生争执,被赶下船也是常有的事,因为检验员多少会偏向委托方,而一条外轮则有船东、租船方、货主三家。不过一般情况下工作还是比较平稳的,闲暇之时还能和不同国家的船员聊聊天,品尝他们制作的菜肴。常见的有菲律宾风味、希腊风味、韩国风味和印度风味。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船上餐厅是按照法国就餐礼仪,上菜是吃完一道再上一道,先上汤,陈豪习惯饭后喝汤,他喝了口放在旁边,餐厅服务员见状过来收拾,他则表示一起吃,为此惹来一点小尴尬。


菲律宾船员爱啃带骨头的鸡块和猪排;希腊的奶酪酸溜溜的,营养丰富;韩国泡菜味道不错,可惜易上火;印度炒饭会撒上五颜六色的香料,咖喱鸡块做的干净也挺吸引人的。可他最难忘的美味却是干活到半夜三更饥肠辘辘时的一碗自制清汤泡面。


想着以前吃过的美味,陈豪越吃越带劲,不一会儿饭碗已见底。他猛吸了几口奶茶,奶茶夹带着珍珠果,果子嚼起来如汤圆一般,甜软绵长,回味无穷。他打开杯盖打算将里面的果子全部吞入口中,目光随杯而动却落在对面餐位上。一女学生头靠在一男学生肩上,吃完喂食后,送上一浅吻。他感觉自己干扰了对面的情侣,匆匆吃完便离开了。


时过晚上九点,他便觉着倦意十足,书上的字符如跳动的音符,传入耳的窃窃私语声如催眠曲般令他昏昏欲睡。太久没这么长时间看书学习了。他左右转动脑袋,后脑勺有酸酸的黏连感。周围学生仍埋头苦学,甚至还有上完夜课来学习的。


年轻真好,他感叹着走出了自习室。


大学第三年他也考虑过考本专业——也就是油气储运工程的研究生,可最后没坚持一个月就放弃了,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打算早点自己赚钱,早点娶妻生子,毕竟农村孩子早当家;二是通过实习发现油气储运工程的研究生就业性价比还不如本科生,一些石化集团公司操作工都要名牌大学研究生。悬梁刺股的苦读也就一个操作工,还不如早点进入社会。工作后的前三年也确实按照陈豪希望的那样进行,从私企化工厂管工地的摸打滚爬成为了外企海事检验员,并在海事检验行业越走越老道。可这几年,随着年龄上了30岁,迟迟成不了家,又整天因工作泡在码头边和近海锚地上,心里反而多了几丝浮躁,他知道那是寂寞惹的祸。于是乎再经历一个诸事不顺的时间段后,他在这个月的十四号果断辞职了。那可是海事检验行业数一数二的企业啊,现在想起来有点舍不得。


后悔已经来不及,趁年轻多拼搏,有梦还是得去实现。


陈豪戴着头盔坐在如变形金刚般的蓝色电动车上,三十码左右速度穿梭于这沿海小城大街小巷中。文学院距离他家十公里左右,城市道路布局是毫无创意的田字型,要是一路红灯可会花在路上大半个钟头,今晚运气不错连续几盏绿灯,一杯咖啡冷却时间不到,他已驶到了水秀区滨海公园。


海港市由1329个岛屿组成,下辖两区一县——西为水秀区,东为江东区,上有小山县。市政府位于主干岛,小山县由海港市第二大岛小山岛及众多附属岛屿组成。主干岛有条南北走向的洛川河,以此为分界线将主干岛西侧众多岛屿归水秀区管辖,东侧岛屿归江东区管辖。海港市的面积与其他三四线城市相比,面积相差无几,但由于分成了上千个岛屿,城市的规模被削弱成几个主要岛屿。居住在海港市还是比较有特色的,行人在路上,不是望见山,便是看到海,只是这山都是矮山丘,这海是浓浓的蜡黄色。


滨海公园对陈豪来说意义非凡。一座五丈高的白色德川公主石像,一座遮阳亭,几个稀稀落落的芭蕉树以及几排灌木丛构成了这个有点小的滑稽的公园。在他父母那个年代,对面的弄堂有直通电影院的捷径,很多情侣会出现在这里。进入新世纪后电影院拆迁了,公园对面的小岛开发成了船厂,坐在这个半海里(陆上距离926米)不到的公园里,会有夹杂着海水腥臭和油漆的刺鼻气味飘入鼻孔。公园白天冷冷清清,夜深后反倒成为那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廉价的中年失足女的天下,粉脂艳抹,叉着腿点着烟坐在那里,等待着孤独的老头的光顾。


滨海公园是他小时候里程碑式的建筑物,不仅体现在放学路上,还在节假日里。


印象中小学时候父亲好像从没有来放学接过他回家,他总是一个人背着个大书包从五公里外的学校走回家,母亲是一家厂里的女工每天加班到很晚,父亲那时是在家附近码头里的搬运散工,他喜欢干一天休息一天,休息时陈豪他爸烧完午饭后就和一群人窝在村头小店里打起清墩(当地四个人一起玩的纸牌赌博游戏),赌资倒不大,他爸为了体现自己的精明采取见好就收战略,要是手气不错,赢过百余块到了下午四点半他就会借口要么要去烧饭要么去接陈豪退出赌摊,在一群人的失望中彰显自己的顾家;要是碰了霉运,输了好多钱,他一定要争取把损失控制在一百元以内。他会忘记老婆孩子,忘记时间,他会歇斯底里地喊出来,采用挑拨离间计、欲擒故纵计、声东击西计、虚张声势计。手臂上、脖子上、额头上凸起青色血管,愤怒地像扔炸弹一样将纸牌拍在折叠旅游木桌上,顺便扬起了其他人嘴上忘记抖落的香烟烟灰,使他们眯着眼才能看清自己牌面,企图改变自己的颓势,转亏为赢。


滨海公园东边紧挨着一家酒吧,以前那里是一家夜排档。童年时陈豪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因为夜排挡路斜对面公寓的本来住着他姑丈一家。姑丈是高级工程师,姑姑则是家庭主妇,表姐从小成绩优异,待人有礼貌。


那时最开心的就是假期能去姑丈家住宿了,姑丈很有事业心,晚上一直在书房奋笔疾书,姑姑则坐在沙发上看热播剧,表姐则和他在地毯上玩着各种游戏。临近晚上十点,姑丈看书也看累了,姑姑的热播剧也放完了,他们就会带着他和表姐去附近的夜排挡吃海鲜砂锅。他和表姐奔跑着穿越滨海公园,看着琳琅满目的夜排挡摊位,他总想着多加些料,并争着吃第一份烧好的砂锅,大排档圆脸中年男子,看到陈豪总会和他打趣。


当时海鲜砂锅一碗五元钱,我爸干一天苦力也就十多元钱,我要是敢在他面前提海鲜砂锅,他绝对给我一巴掌吃。吃完砂锅,小陈豪睡在客厅沙发上很快进入了梦乡。姑丈家绝对是陈豪小时候乐不思蜀之地,后来姑丈一家在陈豪小学毕业那个暑假移民去了英国,就再也没回来过。


每次路过滨海公园,陈豪总会看看那熟悉的公寓楼,望望着公园的海岸线,仿佛蹦蹦跳跳的那段快乐时光如昨日般。


人总要学着长大,可长大后发现成年人的世界大多是单调的颜色,反而不如未成年人的世界那般丰富多彩。未成年因为脆弱,总是拥有许许多多的同路人。成年后看似独立坚强了,可身边的知己朋友,却越来越少。

你可能感兴趣的:(那年,那图书馆(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