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广州的城中村,没有阳光,也没有爱情

2010年,广州天河,棠下村

01

周末,醒来已近上午十点,仍不想起床,打开电视机消磨了一会,肚子开始咕咕叫,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出去吃了个煲仔饭,买了点零食和水果,然后回到我的出租屋,脱鞋上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每个周末,我几乎都是这样度过,没有人约我,我也没有可约的人

看了会电视,又有些困意,于是放下手中的零食,关掉电视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屋内已经一片昏暗,其实这间屋子从来也没明亮过,因为阳光根本照进来。

我是个方向感很差的人,经常分辨错方位,在这住了一个多月了还是时而会迷路,这个城中村实在太大,又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小路,一不小心拐错就出不来了。

我也不知道住的这间屋子阳台的朝向,只是除了晾衣服我从来不敢在阳台那多停留,因为和对面那栋房子的阳台距离不到半米,触手可及,常常会面临和对面的人近距离相望的尴尬。

醒了之后我发了一阵呆,看看手机,也才三点多,干点什么好呢?

一阵声响从阳台传出来,似乎是放在窗台上的盆打翻了,难道起大风了?我坐起身,漫不经心地走向阳台,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一只硕大的老鼠,正蹲在窗台一角,滴溜着眼睛望着我。

02

我大叫着飞奔出房子,去楼下找房东帮忙,但房东不在,我只好又回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这时,我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探出头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战战兢兢的指向房内,说:“跑进来一只老鼠,好大,房东没在。”

那男孩笑了笑,探出的头收了回去,不一会,他拿着一个垃圾袋走出来,说:“老鼠有什么可怕的,我去帮你捉。”

我缩着头跟在他后面,男孩比我高出一个头,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头发还湿着,应该刚洗完头。

进入房内,他问我老鼠在哪,我指了指阳台的方向,那只老鼠居然还在,我忍不住又捂着嘴叫了一声。

男孩拿着袋子蹑手蹑脚走过去,老鼠的眼睛转动着,身体有些抖动,但并没有逃走。

“可能不知道在哪吃了鼠药药性发作动不了了”,他边说边用袋子套住老鼠,然后绑住袋口,把袋子提起在我面前晃动着。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他又笑了,说:“我帮你扔掉吧。”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就提着装有老鼠的袋子下了楼。

03

缓过神来,我才回想起那男孩的长相,似乎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采,笑起来有些纯真青涩。

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对他表示感谢,于是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当他出现在楼梯口时,我迎上去,说:“今天多谢你帮忙,晚上请你吃饭吧?”

他摆摆手连说不用,只是举手之劳,看起来是很真诚的拒绝,我没再坚持,回到房里拿出两个中午买的苹果送给他,他没推辞,说:“谢谢了,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邻居,对了,我叫韩冬,以后有什么事敲门找我就行了。”

“你好,韩冬,我叫林知夏”。

他笑了:“知夏,有意思的名字,你是夏天出生的吧?”

我点点头:“你肯定是冬天出生的咯?”

“是的”,他说,“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的吧?”

“嗯,我是江苏,苏北一带的”,我说。

“我就说嘛,口音和我们那边差不多,我是山东鲁南地区的,和你们那边挨着,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韩冬说,“对了,你是刚搬过来吗?我在这住了一年多了,好像没见过你?”,他又问。

我点点头,说:“是的,刚搬过来一个多月,公司给租的房子。”

交谈中我还得知,韩冬也是一个人住,他的公司和我们公司在同一座大厦,我在9楼,他在11楼。

说来也奇怪,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就住在对面的韩冬,但之后,我常常会遇到他,有时出门的时候恰巧遇到他正打开门,有时在巷口,有时在公司大厦的楼下,有时在电梯里,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起来,但仅限于熟悉。

04

那年,我刚结束了一段两年的校园恋,那个承诺一毕业就娶我的男孩,转头就回到老家和别的女孩订了婚,他说那个女孩是父母安排相亲的,很胖,他不喜欢,但是女孩的父母可以帮他解决工作问题。

我不怪他,我见过他为了找工作四处碰壁狼狈无奈的样子,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毕竟,像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大专生,想找一份好工作太难,太难了。

曾经的同学有的选择做一些专业不对口的工作,也有的选择回老家发展,何去何从,是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

就在我迷茫困顿之时,一个高中处的比较好的同学问我愿不愿意去广州找工作,这里工作机会多一点,她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选择了和别人一起去广州打工,一打就是三年。

也许,离开是个比较好的选择?我思考了几天,答应了。

说来惭愧,当年我还劝她哪怕上个职业学校也好歹再读几年书,想不到自己现在要去投奔她。

05

时间无声的流淌着,没有因为乏味而变的缓慢,我还是总在村子里迷路,周末还是爱赖床,但也有了些许改变。

转眼,和韩冬认识快四个月了,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识他帮我抓老鼠时的不自然,有时候,他会来我房里看电视,有时候,我会去他那里看他打游戏,有时候还会约着一起去撸个串喝杯啤酒,再迷路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他救我出来,内心也不再慌乱。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来广州这么久了都没找个女朋友,他挠挠头,说也有同事给介绍过,只是可能自己嘴太笨不会讨女孩喜欢,又可能别人没看上自己的条件吧。

谁会喜欢一个月薪只有四千多还住出租屋的外地小子呢?他自嘲的笑了笑。

韩冬清秀的脸庞上爬过一丝落寞,我抿了抿嘴唇,说,嘁,我还不是一样没人要,我骄傲了吗?哈哈哈……

韩冬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06

农历的六月二十九是我生日,那天,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一切如旧。

下午下班后,我看到韩冬站在门口,似乎在等我,看到我之后,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光亮,说:“嗨,林知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啊。”

“去哪呀?”我一脸茫然。

“去到你就知道了”,韩冬一脸神秘。

不由我再说话,他就拉起我的胳膊往楼下走,一瞬间,我竟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们来到最近的地铁站,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很多,我和韩冬靠的很近,有时候在人群的拥挤下身体还会碰撞在一起。

“难道,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想给我个惊喜?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他对我有意思?”

“难道……”

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打量着韩冬,其实,他长的也不赖,个头也高,很有安全感,人也挺好,当男朋友也不错呀。

想到这,我没忍住笑了一下。

韩冬奇怪的望了我一眼,问我笑什么,我歪过头,说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一个笑话而已。

07

我们在体育西路下了车(还是体育什么路不记得了),说起来,到广州以后,我还没有四处逛过,这次居然是第一次。

我问韩冬然后去哪里,韩冬说,随便逛逛呗,你肯定还没逛过广州城。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心里嘀咕着,但内心充满新奇和欣喜。

“先去吃个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逛”,韩冬说,我点点头,说:“你做主吧,这里我又不熟”。

韩冬没有问我想吃什么,他好像已经有了目标,我们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家西北风味的面馆,韩冬带我走了进去。

坐定之后,韩冬说:“我看你在QQ空间之前写的怀念读大学的那个城市的面食,想到这里有一家面馆,所以就带你来了,而且”,他顿了顿说,“生日应该要吃面嘛。”

我抬头看着他,刚好碰上了他含有笑意的眼睛,我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原来,他真的知道,原来,他这么用心,居然把我以前的碎碎念放在了心上。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笑了很多,走了很多路,直到最后一班地铁停运时间快到了才回去。

我们在各自的房门口徘徊着,嘴里说着再见,却都没进去,他望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我望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

“林知夏”,他终于开口了,“生日快乐!”

我笑了笑,说谢谢,谢谢你让我过了一个特别的生日。

“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我居然期待他这样回答。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了一句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怅然若失,点点头。

“晚安!”

“晚安!”

08

那次之后,我和韩冬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突破,但我心里充满疑问,已经不能坦然面对他,所以有意的对他有些疏远。

一天,一个男同事下班来我这里拿一份文件,我把文件给他送下楼后又聊了几句关于工作上的事,这时,我瞥见韩冬正从巷口走过来,于是,我故意端起笑脸和男同事说了句调侃的话,男同事被我逗到,拿文件拍了我一下。

韩冬走到我身边,我假装不去看他,他竟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径直上了楼。

我有些泄气,和男同事告了别也回到房中,心里莫名的有些生气。

有人敲门,我知道一定是韩冬,或者,我希望是他?

我打开房门,等着他问我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可是,他没有。

“我可能要离开广州了”,他说。

“什么”?我有些呆住了。

“家里其实一直让我回去的,想让我考个公务员,也找了亲戚铺了路。”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前男友,心里掠过一丝悲怆。

“其实广州也没什么好啊,车又多人又多路又难走钱也难赚”,我望着他,“你想过离开吗”?他问我。

“我,我不知道,我才刚来没多久……”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你问的不是要不要跟你一起离开呢?我心里想着,叹了一口气出来。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问,我又该怎么回答呢?

“你回去也挺好啊,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考上公务员就等于有了铁饭碗,然后说不定哪个被哪个领导的女儿看上结了婚人生就平步青云了,呵呵!”我有些烦乱,说出来的话明显带刺。

韩冬看了我良久,“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人吗”?他说,语气里有些许无奈。

“你是怎样的人也和我没关系啊,我又不是你的谁”,我转过脸嘟囔着。

韩冬叹了口气,默默的转过身,他是要走了吗?我要叫住他吗?可是叫住他之后我要说些什么呢?

终究,我还是没有叫住他,韩冬也没有回头。

09

好几天没有遇到韩冬了,他想好要不要离开了吗?很多次,我都想走出房门,来到他的房门面前,去敲那扇门;很多次,我都拿起电话,通讯录翻到韩冬的名字,想去拨那个号码;很多次,我都打开QQ,打开和韩冬的对话框,想发一些什么话过去……

可是,我都没有。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我正在午休,听到门外一阵吵闹,好像是从韩冬房间位置传出来的,我忙起身打开房门,房东正拿着一串钥匙站在韩冬的门口,和两个人交谈着,房门是打开的,我听了几句,原来这两个是租客。

我忙走过去,问房东原来住在这个房子里的男孩呢?房东说前天就退租走了,还说可惜了,他从来没见过像那个男孩干净的租客,走之前居然还把房子大扫除了一遍,真的很好。

是啊,他真的很好,我喃喃自语着,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

他走了,真的走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我想起他捉老鼠时的可爱模样,想起和他一起撸串的时光,想起生日那天他带我吃的一碗面,心酸涌上心头,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掉了下来。

10

韩冬就这么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的如此突兀,就像一场梦。

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我主动一点,大胆一点,会不会收获一段爱情呢?

和韩冬,我是在自作多情吗?有时候我也会这样问自己。

日子又恢复到从前的乏味,周末我依然赖床,时而还是会迷路……

转眼到了年底,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韩冬空间的动态更新了:

秋天过去,冬天来了,冬天之后是春天,和夏天,永远无法有交集,就像我们无法拥有爱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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