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月柳,拜见令妃娘娘,拜见庆贵人。”月柳身材纤细,跪在下面,弱不禁风的模样。闻安见她并无惧色,便开口:“月柳,今日叫你来,可是知道为了什么事吗?”
月柳点头:“大约就是为了太后吉服的事。奴才是用着您送来的南珠,一颗颗都仔仔细细缝在衣料上头,至于为何会化作粉末消失不见,奴才真不知其中道理。”
令妃喝了一口茶,笑着对月柳说:“倒不是这件事儿,这件事儿我们姐妹这几日听着烦了,一点都不想再听了。不过昨日倒听说有故事听,或许有趣,便传了你来了。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还瞒着我们?”令妃一时肃了声色,抬高了声音问着下头跪着的月柳,只见她踉跄一下,却还是挺着直直的身板。
“若是要听奴才的事儿,奴才却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都是苦命人儿,奴才所做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可以稍稍减少一些苦味,可以在这后宫安生过日子罢了。”月柳音色凄惶,滚在喉咙里的哽咽之色翻了几下,终于化作了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闻安心下不忍,放低了声音:“月柳,本宫见过你几次,知道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好姑娘。这其中有什么苦楚,尽可说给令妃与本宫,自会为你做主的。”
月柳摇头:“娘娘,奴才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这紫禁城里头的一些事儿也算是看了一些。说一句直白的话,奴才的事儿并不是您可以做的了主的。说出来没有劳什子用,还去让自己伤心是做什么。”月柳说罢,轻轻用手抹了抹眼泪:“若是有什么罪,请二位娘娘落在奴才身上吧。”
令妃轻笑:“你倒是乖觉,可是这股子聪明劲儿却用错了地方。若是你不说,本宫自可以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开口,也或许可以换一个人来让他开口。珍宝阁的小李子如何,你可觉得本宫可以让他开得了口吗?”令妃说完便招呼了跟着的绿兮:“你去珍宝阁走一趟,就说令妃有事儿要问问小李子,让他过来永和宫一趟。”
月柳听见“小李子”三个字的时候,便抖了一下身子,任凭刚才是多么故作坚强地挺直了腰板,也是一下软了筋骨,跌坐在腿上。
令妃见她如此,便也开口劝道:“莫说那些
没劳什子用的混账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本宫晓得你们的事情,一字一句说清楚,本宫倒说不定有法子。可是若你还是强着嘴不开口,可就不要怪罪本宫了。”
月柳见令妃已经是放缓声色,知道她是耐着性子,便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奴才与李公公是自幼相识,家里头是几代的世交,从小便与他格外亲厚。李公公的父母便因此给我们二人定了亲,只要到了年纪,奴才便可以嫁给他了。”月柳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些淡淡的笑意,却似转瞬即逝的流光,只现了一下便不见了:“奴才从小绣工便出色,家里头爱惜奴才,也请了各路的好师傅来教奴才,却不料这一教便教出了事情。奴才的一个师傅,是宫里出来的绣娘,见奴才的绣品好看,便拿了其中的一副送到了原先相识的宫人手里。她拿着换来的钱倒是回乡养老了,可是半年之后奴才就被一纸黄文召进了这紫禁城!绣娘不是普通宫女,满了二十五便可以出宫,绣娘可是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的!即使老了,没用了,依然被编到辛者库去做苦力。奴才知道这一辈子是与李哥哥生生分离了,便让家里去李家退了亲。李哥哥听闻消息也是不恼,这样也好,奴才也可以清清爽爽进宫。可是没想到的是…”月柳说到此处,已经是泣不成声:“没想到在奴才进宫的半年之后,在辛者库见到了李哥哥。”
月柳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继续往下说:“李哥哥重情义,他不愿奴才一人来到这宫里头,竟然选了做太监来陪着奴才。李家是代代单传,这一世的账奴才是还不清了。”她清了清嗓子,见上首的令妃申请肃穆,便轻笑着开口:“娘娘是否觉得,我们这些下等人不会有着深情重意?这样的事大约听起来也是笑话吧。可是李哥哥却真的是将奴才捧在了手心上,隔三差五便来看看奴才。因着他办事得力,不久就离开辛者库,去了珍宝阁,却不料这才是我们痛苦的开始。”
月柳滚下的泪珠子已经洒满了膝盖边上的一层绒毯,深深的水印子烙在那里,扎着闻安的眼睛。闻安轻声开口:“李公公是为何调去的珍宝阁?”
月柳讥笑一声:“明着上是说他办事得力,暗地里却是因着珍宝阁的安公公瞧上他的模样,将他硬生生要去了珍宝阁!娘娘,那个安公公真的不是人!他居然…他居然!”月柳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屋子里除了她呜咽的哭声,没有任何一丝的动静儿。月柳攒着浓重的鼻音,继续向她们道来:“安公公威胁李哥哥,说是若他不听话,便会立刻来绣坊要了奴才的命。二位娘娘您可以去看看他的身上,全都是旧伤加新伤,没有一块好皮肉。安公公是个阉人,却定要人晚上去陪他,李哥哥被他强按在珍宝阁,出也出不去,即使出去了也是听着一路的笑话。娘娘,还有更多的腌臢事情,听了可是要污了您耳朵的。”月柳说完,便抽噎着安安静静跪着。
“那剩余的八粒南珠,你们是藏到哪里去了?”闻安开口,问着月柳。
“八粒南珠,是李哥哥自己藏在了李公公的房间里头。南珠珍贵,颗颗都有备案,若是他被发现偷藏了这么些珠子,必定会被严惩的!”月柳咬着牙,满怀希望说出这些。
“糊涂啊!”令妃声音散着,对着月柳:“本宫前几日去珍宝阁,便是安公公亲自对着本宫说了,是领出去了一百零八粒珠子,若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算计,怎会这么明白知道这些?”刚说完,门外的小和子跑了进来,在闻安耳旁言语几句。闻安听着,闭了闭眼,对着小和子:“你直接说与月柳姑娘听吧。”
小和子点头,对着月柳姑娘:“月柳姐姐,刚才奴才听着人说,李公公身上不好,治不过来,人已经没了。”
月柳听完,什子如同软骨虾一般,瑟缩着跪在那里,眼泪如同决堤的水一般,扑簌簌往下落:“是奴才害了他,是奴才害了他啊!”
令妃听闻此言,也是不忍心,站起身子将她扶起:“人已经走了,你再哭也是哭不回来了。现在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你的李哥哥走得不这么冤屈。”
月柳摇头:“奴才没有法子,奴才只是一个绣女,怎么斗得过一个管事公公呢?”
闻安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脸:“安公公在这宫里头是老人了,你们的这点法子在他那里就和孩子过家家一样,稍微一留心便破了。你好好想想,安公公平日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愿告诉人的,或者是他和哪个宫里走动得勤一些?”
月柳凝神半晌,轻轻开口:“倒是听李哥哥说过,安公公平日里隔三差五会去嘉贵妃宫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