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房老虎》选段_“房老虎”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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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房老虎”轶事第一节、“房老虎”称呼的起源。

    “房老虎”是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造反派内斗时，互相批 斗贴大字报时提出来的，主要指房管所领导和管理员利用权利 获取好处的事情，好像要吃人的老虎（其实有点夸张，那时还 有称供电所为电老虎的），上海人在吵相骂（吵架）时常对对 方讲侬要吃脱我啊！像个雌老虎，所以形容房管所利用权利获 取好处的人就叫“房老虎”。

  那时把收取好处看作很严重的问题，哪像现在。以那时的 标准来看，现在的权力机构就是老虎世界了。文化大革命开 始，每个单位都分成好几派，房管所也不例外，有造反派（反 领导的一派），保皇派（保领导的一派）和逍遥派（什么派也 不参加）。逍遥派一般不参与争斗，都是一些出生不好的“黑 五类”子女，如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有现行反革命和历 史反革命）、坏分子（造反派说了算：如破坏生产、破坏文化 大革命等）、右派分子。

      逍遥派与世无争，在家里看看书、练练字、学唱歌和乐器，恢复高考后很多人都考上大学了。还有 些人在家里学门手艺，如男的学木匠、学装半导体和音响，女 的学编织、绣花和裁缝，没有虚度光阴。

      造反派和保皇派相互 揭短、贴大字报、写检举信、打口水战，双方动武的也不少， 当时叫什么文攻武卫，曝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如管理员 利用权利收取好处（收烟酒，票证和实物，那时不敢收钱）， 有些管理员利用收房租的机会看上了人家，搞不正当的男女关 系等花边新闻，维修工程部的小木匠主要是偷木材（那时买木 材凭户口本计划供应的）、做私生活、利用上门维修与承租户 乱搞外插花（婚外恋），铁皮匠（专修老房子水落管）也木有 空着，拿单位的白铁皮做火油炉送丈母娘（当时烧煤炉的屋里 有只火油炉老吃香的）等，什么都有。

      如将领导打成走资派 （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揪出来批斗，靠边站（剥夺领导 权），天天打扫厕所，这叫“死老虎”。双方用贴大字报的 方式将对立一派揭发出来（如收取好处、偷材料、生活问题 等），隔离审查，叫“活老虎”。“房老虎”就迪样叫出来了。

      下面来讲几个“房老虎”的小故事：先讲“老克拉”（克 拉是英文“class”的译音，指阶级、等级，“老克拉”在这里 指见过世面，比较摩登额人）管理员，菜场里卖肉的大模子 （身材魁伟，胖）阿姨申请在三层阁里开个老虎窗。管理员下 午上门勘察，卖肉的上早市中午困一歇（睡一会），大热天没 关门（那个年代治安很好大热天基本家家户户不关门窗的， 叫做路不拾遗），穿了个玻璃纱方领衫睡了地板上，管理员 一看哪能吃得消，为了让居民过上凉爽的热天，动足脑筋以最快的速度帮这个阿姨屋里开好了老虎窗。大模子阿姨为了感激 “老克拉”管理员的帮忙，时常为“老克拉”管理员刀下“留 情”开个后门多卖点肉给伊，一来二往，两个人还成了好“朋 友”。

      啥人晓得，迪个事体被住了亭子间的居委小组长猫牢 （盯住）了：迪个管理员不对头，楼上大模子阿姨（平时与小 组长为了公用面积有点矛盾）屋里老虎窗老早开好了，“老克 拉”管理员还往人家屋里钻。居委小组长将情况反映给房管所 造反派头头（当时的领导），讲迪两个人轧姘头搞腐化，结果 迪个阿姨只好跟老公离婚，迪个“老克拉”管理员被打成了腐化 分子，监督劳动。在文化大革命中作为“房老虎”的典型被贴大字 报，被批斗，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两个人再结婚的。侬讲迪个“老克 拉”管理员倒霉伐，侬居委小组长也管了太多了（太刮三了）。

      再讲二根八（28岁）小木匠，老头子右派在安徽劳改农场吃 官司（叫啥个劳动教养，也叫强劳、劳教等），老娘在里弄生产 组工作（工资7角一天），住了“下只角”（地段差，穷人区） 棚户区。侬到人家屋里修楼板，就修楼板去，一边修楼板一边叉 （寻）人家读高中的小姑娘（文革辰光也木有书可读），结果夜 里在肇家浜路街心花园里约会被“文攻武卫”（是“四人帮”之 一的江青在文革中提出来的：要“文攻武卫”，全国各地积极响 应成立了各种准军事组织的“文攻武卫”。在上海它代替了民兵 组织，取代了警察的部份执法作用）。捉牢送到“文攻武卫”指 挥部，正好吃了严打的风头上，作为流氓送强劳一年（人家谈朋 友也不来赛了，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讲不清）真冤枉啊。人家 小姑娘倒硬扎额（有担当的），一年后不顾爷娘反对坚决要跟小木匠敲定（谈朋友），听讲小木匠后来做装璜搞大了，老头子 右派平反了（落实政策回沪工作），小姑娘爷娘也不反对两个人结 婚了。迪种事体放了现在属于不要太正常，但是在那个无产阶级专 政的年代里讲侬正常就正常，讲侬不正常就不正常了无法可依。

      我有个朋友当时是逍遥派，高中毕业由于成分不好（属于 黑五类子女）没有资格考大学，分到房管所做管理员，因为是近 视眼人家叫伊架梁（带眼镜）。伊欢喜看看书听听音乐。侬听 八只革命样板戏也就算了，躲了屋里厢用留声机（唱机）听贝 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和《列宁在一九一八》电影里的天鹅湖 圆舞曲，结果被邻居“刮三了”（发现了）反映到单位里，等 了吃家生（处罚）。侬上班辰光（时候）看资本论、毛选也就算 了，侬看《红与黑》、《安娜卡列琳娜》、《简爱》、巴金写 的《家》，不是讨棺材困（找死）嘛，再讲侬是逍遥派两面不讨 好。结果造反派贴伊大字报讲伊看黄色小说、听靡靡之音，保皇 派也贴大字报讲伊看封（封建主义）、资（资产阶级）、修（修 正主义）的书听西方资产阶级的音乐，架梁有理讲不清只好两面 讨饶。今天帮造反派写发言槁，明天帮保皇派写大字报，书不好看了，音乐也不敢听了，只好天天练毛笔字，结果练了一手好书 法，现在是上海书法家协会会员，两个字老值铜钿（钱）了。 “房老虎”没有做成倒成书法家了，朋友有时开玩笑讲，伊应 该“感激”文化大革命，否则也成不了书法家。现在侬再看到 伊是上海滩上正宗的“老克拉”（眼戴金丝边眼镜、头戴法国 礼帽、一套英国进口的铜钱尼西装、带一条开司米围巾、口咬 烟斗），我至今还有伊在上世纪80年代送我的毛笔字幅。

        1964年12月9日市房地局从社会上招收高中毕业生举办为期 一年的干部训练班，第一批招收295人，第二批于1964年4月招收 177人，先后于1964年9月和1965年2月分配工作。是年年末至次年 初，市房地系统在全市招收3351名中小学毕业生，分别在12个区局和市房修公司开办艺徒培训班，培训以泥、木工为主的房修工 人。后因“文化大革命”被迫停止，学生编为修建工程队。因此 房管所的工作人员主要是老三届应届毕业生和社会青年，大多数 是中学生也有少许高中生，文化程度普遍不高。

      那时候房管所属 于集体单位（集体所有制，还分大集体如房管所，小集体如烟纸 店和合作社），收入也不高寻对象也不容易，单位里男多女少， 管理员头子活洛（灵活）的还可以，泥水匠、木匠、铁皮匠就有 难度了。

      上海小姑娘要求高，有文化的要找知识分子，没有文化 的要找卖相好的、国家干部或者全民单位（就是国营单位如上钢 三厂，江南造船厂）大劳保（就是家属医药费也好报销）的，最 好住了“上只角”的，丈母娘要求就更高了，所以“房老虎”利 用职权为了讨好女朋友和丈母娘搞点花头也蛮多的。

    到了文化大 革命都成“房老虎”的罪行贴上大字报了，如某某某生活腐化分 子、某某某盗窃国家财产的坏分子等等，房管所基本上不能正常 工作了，“房老虎”都成“病老虎”了。 我听讲当时兄弟姐妹结婚成家要分房票簿（好分开付房钿， 分户口好多拿一份票证，同时分户后兄弟姐妹也好申请结婚用 房），打分户申请报告给管理员（“房老虎”），侬不送点东西 是不来赛（不行的）额，更不要讲变更承租人了。老百姓对房管 所意见也不少，所以“房老虎”就迪样在社会上叫出名来了。

      其 实到后来“房老虎”已经从贬意词变为中性词，成为房管所管理 员的代称了。我与朋友们在一起时常称呼房管所朋友为“房老 虎”，有时朋友跟我讲侬的房子事体（事情）叫侬“房老虎”朋 友帮帮忙，迪个辰光“房老虎”的称呼就不是贬意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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