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曾经我看到过一个关于夏目漱石的小故事,他在上英语课时,讲到一对男女在河边散步,如果男生喜欢这个女生他会说什么?
有同学以为他要翻译成,我爱你。
夏目漱石却说,这样翻译不符合日本人含蓄的表达方式,所以将其翻译成了,今晚夜色真美。
于是有同学问他,如果女生也喜欢男生,她又会怎么回答?
夏目漱石说,风也温柔。
……
沈瑜
有一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是什么体验,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
当我杵在袁哲公寓门口迟迟不愿离开,满眼不舍的跟他说,“你看,外面雨下的好大啊,我能不能……”
他却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打车回去吧,我给你报销。”
我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噘嘴道:“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不贪心,给我睡沙发也行。”
说着,我就往房间里钻。
这时,那道清瘦高挑的弧线便落到我眼前,适时抱住我,“听话,马上考试了。你想挂科?”
我咬牙,赌气的跑下楼,转身扎进滂沱大雨中。
回到宿舍,我故意没和袁哲打电话报平安,而是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手机已经没电了。
一开机袁哲的电话就跟着打进来,接通后,便是他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
有时,我真的分不清,他到底爱不爱我。
沈瑜
我和袁哲是在大三下学期在一起的,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时间点,现在想来,仿佛这段感情,打从一开始便生不逢时。
那时,为了避免实习和考研占用写论文的时间,不少同学在大三下学期便着手准备毕业论文,我和袁哲也在其中。
当我在图书馆,看他连续吃了一周的板烧鸡腿堡套餐后,便对这个一直独来独往的男同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那双五百度近视的眼睛,起先并没有发现袁哲除了口味单一、寡言少语外,还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帅哥这一事实。
直到有一回,碰巧坐他对面,我几乎能感受到,体内的颜狗属性正一点点被激活。
此后,便展开了对袁同学长达三个月的追求。
那天,出了图书馆。我仍然不死心的跟在袁哲身后,如果换做以前他一定不让我跟,不过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拒绝。
经过林荫道路时,我突然感慨了一句,“今晚夜色真美。”他回头看了我许久,缓缓说道:“风也温柔。”
没多久,我就成了袁同学的女朋友。
我曾单纯的以为,我对袁哲的喜欢,仅出于对他皮相上的浅薄的喜欢。
可当我见过某人为了完成课题研究,揣着牙刷去图书馆的不修边幅后,仍然觉得他帅的自成一派时。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
沈瑜
临近毕业,我妈打来电话,询问我实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是否留在G城。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袁哲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事我没告诉家人,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我始终觉得我和袁哲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玻璃。
可以看见他的喜怒哀乐,但我只是旁观者,始终融不进他的生活。
挂了电话,我窝在沙发上问他毕业之后的打算,袁哲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随口说:“不知道,你呐?”
我说,我希望和他一起留在G城,租一间温馨的房子,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小日子。
袁哲笑,说我没出息。
在我印象中他很少笑,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答应和我一起留在G城?
后来,我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毕业的前一天,袁哲约我去他的小公寓,在此之前他消失了三天,我片刻不敢耽误的跑到学生公寓。
一进门,我就傻眼了。
袁哲的行李整齐的摆放在门口,刺目的白布盖住了客厅的布艺沙发,整个房间说不出的苍白,就像我此时的心情。
袁哲要回老家了,非但不会为我留下,甚至和我提了分手。
我以为我会很惊讶,但是我没有。我冷静的像是一早便知道了答案。
他是喜欢我的。可惜,只有一点点。
离开前我问他,“你的未来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我?”
袁哲的回答让我记了许多年,也恨了许多年。
他说,“沈瑜,对不起。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只能说谎。”
袁哲
12岁那年,我在操场被一颗篮球砸中了鼻子,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急诊室的双扉门打开,我从一个健康的男孩袁哲,变成了c型血友病患者袁哲。
除了头发丝,我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出血。哪怕是轻微的磕碰也会伴随剧烈疼痛和严重的流血不止。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能靠注射凝血因子治疗,上高中后,我已经可以熟练的为自己注射。
最严重时,我曾因膝关节出血坐了半年的轮椅。现在虽然重新站起来,但关节已经严重变形。
也因为这个原因,高中毕业以后我便不再穿短袖和短裤了。
因为频繁发病,我经常请假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也就不太会与人相处。
在沈瑜出现之前,因为看过太多家庭被这种疾病拖垮,对爱情和婚姻早就不抱有幻想。
但偏偏她出现了,毫无道理可言。
沈瑜会在图书馆门口拦住我,众目睽睽之下问我的联系方式。
千方百计打听我的专业和班级,提着早餐来找我,告诉我不要总是吃快餐。
有一次我被沈瑜缠的紧了,质问的声音大了些,那是我第一次发火。
但我比谁都清楚,我并不讨厌沈瑜。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
我以为我的坏脾气会吓跑沈瑜,但她比我想象的勇敢的多。
她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可是,大家都知道啊。”
尽管我总是拒绝她,但每一次拒绝后我又会感到后悔和愧疚。
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又害怕她真的不再出现。
袁哲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就答应。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也许是沈瑜给了我想要尝试的勇气。
她总是说我不解风情,可我只是不愿让她看见我身上的淤青和变形的关节。
她会生气我从不让她留宿在我的公寓,可我只是害怕她发现冰箱里放着的备用药。
当她幻想着我们的未来时,不会知道我比她更加渴望,甚至有过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打算,让她自己做选择。
然而,命运却给了我一记重锤。
就在毕业前夕,有一天我从卫生间出来时,眼前突然模糊不清,头晕想吐。颅内出血几个字,瞬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幸亏及时注射了药剂,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一刻我终于清醒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一个人,但我知道我不希望沈瑜为我担惊受怕,更加不希望自己成为她的负担。
三天后,我一出院便果断和沈瑜提了分手。
许多年后,也许她已经把我忘记了,也许还怨恨着我,但我永远会记得那条林荫路。
因为那晚的夜色很美,碰巧风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