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栋三十层居民楼的顶部,望着天空。今天的天很蓝,云很白。我把手伸直,闭上眼睛,想让天空容纳自己。
有人说,痛苦的时候,望望天空,天空那么大,一定可以包容你。
此刻,我这样做了。却依然感到万念俱灰。
我的生意又一次以失败而告终,家里所有的房产和车子,被我抵押出去。不仅如此,我还负债1000万。当我告诉相伴二十年的妻子时,她默默无声地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阿用,这一次,我要离开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但,我曾经对你的心,是真的。”
她带走了唯一的银行卡,上面有10万元。我不怪她,毕竟,儿子马上要上大学,这点钱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杯水车薪。
其实,我想跟她商量,如何东山再起。虽然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失败了,而且赔上了全部的家底。但我生性倔强,有一种永不服输的精神。
在她离去的那一刻,我竟然发现,原来一直错的是自己。我不该将房车抵押,在临终,连一点点能够为他们娘俩遮风挡雨的东西都没能留下。
我早应该听妻子的,不要去买下那一排商铺,而是在市中心开一家咖啡店。开一家有情调的咖啡店,这也是她的小梦想。
我失败了,我的眼光又一次出错了。在我买下那排铺子之后的第二天,那一栋大厦,竟然被划为违法建筑,被迫拆迁,且没有一点补偿!
此刻,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如果吗?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整个天地变得混沌起来,我看不清楚房顶的蓄水桶,柱子,一切的东西。这样也好,我继续闭上眼,就让我一直走吧,如履平地地走,也许一刹那,就可以结束自己这样失败的一生。
我感觉自己走到了一个边边上,脚底下软绵绵的,不像是空气,倒像是棉花。
我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她拄着拐杖,腾云驾雾。我才明白,自己踩着的竟然是云朵。这个老太太如此地面熟,我在记忆中搜寻着,试图找到一点线索。
原来,她是我的奶奶。在我二十岁那年,奶奶在过完百岁生日的第二天就安详地走了。她一生为人善良,帮助了很多人。
我惊喜地叫到:“奶奶!真的是你吗?”
奶奶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或者说,她一直保持着那种慈祥,平和。就像《西游记》上面的观音菩萨一样和善。
“阿用,我知道你发生的一切。我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你听清楚我的话。”
“奶奶,你说。”
“我这里有一只箭,叫作时光之箭。将它射到我们脚下的云朵上,即可发挥作用。它的作用是,可以让你回到过去,或者说回到你想回到的任一时间。就是说,你可以带着现在的思想,回到与你所处时空平行对等的另一时空的任一个时间。”
奶奶说完,将箭递给我。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箭,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玩具。我不太相信,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何不一试?让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会过得幸福,快乐。
我将箭射出,心里默念:让我从十四岁开始重新来过吧!
熟悉的校园,青涩的脸庞,校园广播里放着《天涯》。十四岁的我,刚上高一。我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科学家。
我并没有像第一次上高中那样因为自己的成绩而洋洋自得,此刻,我已经深深地知道,多好的成绩,永远属于过去了。未来,唯有靠自己的努力。
高二分文理科,我选择了我喜欢的理科。如果选择文科,我会经历一次失败的高考,会上一所普通大学,学一个很随意的专业,去做自己不擅长的生意,导致最终的悲剧。
我很认真地学习,利用一切时间,多读书。学校的图书馆,经常会看到我的影子。因为我有了四十岁的思想,所以,我知道哪些知识是我缺乏的。
高中三年,每次考试,我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全县第一名。很多记者来采访我,采访我的父母,询问教育的秘诀。这一点,父母却不清楚。他们眼中的儿子,看起来跟以前并无区别。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优秀?
高考,我以市理科状元的骄人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我报了物理系。我喜欢去研究那些万物的奥秘。
毕业后,我留在了北京一家研究所。我知道房价会涨,所以靠着项目奖金,入手了一套140平米的房子。我还把户口转到了这里,我知道,以后,我的孩子,要在这里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知道现在的妻子不在北京,我也知道她的爱好,生日,工作。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去追求她,我相信,她会更喜欢现在博学多识,衣着考究,有着北京户口的我。
然而,无论我多么的不遗余力地追求,她始终不为所动。她似乎在等待另外一个人,是以前的我吗?以前的我,是那么的散漫,那么的冲动,那么的不懂得呵护她。
无奈,我只能静静等待。也许,她会回心转意的。
我守着自己的大房子,做着自己的研究,家乡的父母享受着邻居的吹捧,他们以我为傲。很多姑娘追求我,我一眼就可以看穿她们的心思。有的为了我的身份,有的为了我的房子,有的为了我的言行举止。
所以,我全部拒绝。我在等着她,我现在的妻子,答应我,嫁给我。
那一天,她的母亲出了车祸。我实际上已经提前预料到,但我并没有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我想要显示自己的能力,显示自己对她的爱,对她家人的爱。
我给她的母亲请最好的大夫,我知道未来她即将成为我的岳母,我给她安排最豪华的病房,请最好的护工。很快,她的母亲就康复了。
女人,常常以患难见真情来识别和判断一个人。她终于答应我来北京,我答应她,可以接她的父母一起来住的。
但是,岳父岳母很开明,他们希望我们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他们也希望可以留在老家,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种花草。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儿子成绩很好,也很懂事。我虽然搞研究,却仍然对房产投资跃跃欲试。
我又看中了几套房子,这次,不是商铺了,是住宅。妻子劝我,不如将钱购买理财产品,基金什么的。她对我说,房地产现在泡沫太大了,投资有风险。
我知道房价还会一直涨。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我拒绝了她的建议,在市中心一个地段,买了三套挨着的80平米的小三室。
我相信我已经有充足的投资经验,还有理性的研究思维,我可以大赚一笔。因为,我想让他们娘俩生活更有保障。
这时候,我三十五岁了。
我如愿以偿地赚了我人生中第一大桶金子。妻子也挺高兴,她也开始鼓励我继续投资。
我们赚了很多,很多。我们将原来的房子租了出去,买了一栋郊区的别墅。我高兴地似乎要飘起来了!
时光可以倒流,真好啊!
一天,孩子的高中班主任叫我去学校,说孩子在学校拉帮结派,而且跟人斗殴,学习成绩一个月竟然落后几百名。
我和妻子赶过去,不能相信这是曾经那个懂事的儿子。我们很久没有关注过他了,我们每天都在忙于分析房产,分析地段。
他的头发染上了绿色和黄色,口袋里装着名牌香烟,站着的时候,一只腿一直在抖动。儿子对我们的来访毫不在意,他不屑地将头扭向一边。
我再也无法忍受,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大声咆哮:“人人羡慕我,说我有富有学识又有钱的爸爸,还有知书达理漂亮优雅的妈妈,可是,你们的眼里只有钱,房子,还有你的研究!我算什么?!你们陪我的时间,你们自己算算有多少?!”
自认为一切都预料到了,却将最爱的儿子遗漏。我突然有些怀念我破产时候那个懂事可爱的儿子了。
儿子吼完,竟然向旁边一个柱子撞去,幸亏老师拉住。老师暗示我,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我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得精神疾病。可是,检查结果不遂人愿。儿子无法继续上学,无法继续高考,只能穿着病号服,每天和一群精神病人待在一起。
他的眼睛里只有茫然。
我又来到那栋高楼的顶部,祈求奶奶的出现。也许我足够虔诚,奶奶来了。她仍旧那么慈祥,微笑着看我。
“阿用,回到过去怎么样?”
“奶奶,为什么?我以为回到过去,一切可以重来,一切都会更好。可是,现在,我更加难过。我最爱的孩子,现在在精神病院。都是我毁了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用,人生重来,并不见得比以前好,你现在明白吗?时光倒流,只是人们想当然的以为。”
“奶奶,我情愿还回到以前。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阿用,如果回到以前,你仍旧一贫如洗,而且负债累累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奶奶,我现在明白了。那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我还要照顾我的妻子和儿子,我不能让她没有丈夫,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
我的眼里竟然有了泪花。奶奶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头,凉凉的感觉。我从云端跌落,等我睁开眼睛,依旧躺在楼顶。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然而,我的眼泪湿湿的,像刚哭过的样子。我的额头凉凉的,像有露水打湿的样子。
我的痛苦消失了。我坐电梯下楼,我决定重新开始,面对一切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