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某处的高档写字楼,摩天而立。华丽的玻璃幕墙投映着天空的倩影,方正的外形透出冷峻神秘的气场,让人心生向往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在这里上班或者拜访的人,大多衣着光鲜,步履匆匆,典型的商务气质。就连电梯门口的警卫,也都高高帅帅,笑容明朗,彬彬有礼。整栋建筑试图从整体都在透露出一种无可复制的高级感。
张可可就在这样的写字楼里上班。
她每天早上从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里挤出来,一路小跑到楼下,然后慢下脚步,用力忘记沙丁鱼的记忆,然后步履轻快地走进楼下的咖啡店买一杯咖啡,从端着咖啡的那一刻开始,一种油然而生的高级感从张可可的天灵盖直达她的小脚趾。接着自感高级的张可可从容地上楼,放下咖啡,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自己当天的妆容。
等她从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内心所有的节奏已经和整栋大厦的气质调整到一致,她就是一个在高档写字楼里工作的优雅,精致的白领丽人,内心高级,外表也无可挑剔。
张可可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同事刘菲正在清洗茶具。张可可跟刘菲打了招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自己今天的状态表示满意,只不过刚才喝咖啡的时候唇彩被稀释了一点,需要再补一下就可以了。
高档写字楼里的卫生间也因为有专人不停地打扫,所以总是非常干净整洁。镜面上没有任何的水渍斑点,洗手台上没有任何的污水喷溅在台面上,地面上也是光可鉴人,马桶外表擦拭地一尘不染,打开马桶里面也是光亮如新,犹如看见一汪清澈的泉水。
这也说明了负责打扫的清洁大姐们,每个都尽职尽责。而张可可每次见到这些大姐们都会礼貌而友善地打招呼,这样不仅会让清洁大姐们感受她的善意,也能显示出张可可本人是一个高素质的人。
张可可补完口红,又看了下镜子里的高级感十足的白领形象,美滋滋的心情直冒泡。她转身就往卫生间里面走,人有三急,这个可是没有办法的事。高级人也需要方便一下。
刘菲看她要往里走,一个哎字还没说完,张可可已经冲向了里面的第三个隔间。
几乎就是在刘菲说,不要去第三个隔间的同时,张可可已经拉开了第三个隔间的门,然后,果断落荒而逃。
如果说在张可可心里,刚才的心情犹如天堂一般美好,那么,她眼前看到的画面一下子就将她拉回到地狱。
如厕完毕的前一个人,在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后,竟然没有冲水,或者说随意冲了一下,白色的马桶壁上,明艳不绝如缕,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人立马想吐。
张可可忍住内心的翻腾,迅速逃回到外面,一脸地嫌弃的说,这也太破坏心情了,这是谁啊,也不讲究了。这么高级的写字楼里,怎么还有这么没有素质的人啊!
刘菲指了指第二个隔间说,你去那个吧,那个干净的。
张可可走进了第二个隔间,果然如刘菲所说,马桶干干净净,应该是刚被打扫过没多久。
张可可坐在马桶上跟刘菲抱怨着,哎,我们的清洁大姐呢?每天这个时间不是应该一直在这里随时打扫吗,今天怎么没看到人?
是啊,刚才还看到呢,这会没看到了,刘菲回道。
张可可仍旧在不停地抱怨着,我们的清洁天使去哪里了?
突然,隔壁第一个隔间传出来一个很小声的带着方言的声音,我,我在,我在上厕所。声音里有一丝不安,一丝愧疚,甚至还有一丝屈辱。
听到这个声音的张可可当时瞬间石化,犹如一尊放置在马桶上的雕像,内心仿佛被撒入了一把调料般,五味杂陈。但很快,所有的感觉全部转换成巨大的惭愧冲击着她,她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
清洁大姐声音里的那种不安和屈辱感如同一束很亮的光从高处照下来,让张可可内心隐藏着的不堪在光亮下再也无可遁形,那是再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人性的丑恶之面。
张可可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却不知道如何接应清洁大姐的话。她如厕完毕,默默地多冲了两次水,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她的指责如同一面双刃剑,让她看清了自我认知的偏差,自己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对他人心存善意的人,但还是实际上还是差的太远了。
她一直以为,要对他人永远心存善意,才是一个人的真正高级之处。
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心存善意也必须包括对别人的基本尊严保持足够的尊重和尽可能的保护。如若不然,即使身处再高档的地方,跟高级永远不能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