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天命】第十四章 归途(7)

白衣仙君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快要露馅的笑意,遂顺势将他往上抛了抛,背得更稳了些。

吴奶娘操碎了心,隔了大老远便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怎么这么多血!”

公孙念语气平静,“不是我的。”

“受伤就别逞能了!谁打架还能不受点伤!”他遂去接他背上的人,“小主,我来吧!”

天祁君身形一侧躲了开,没把人给他。看起来就连给人碰一碰,他都不愿意。

他的语调沉了下来,隐隐透着些不悦,“我自己来。”

吴垠伸出去的手顿在半道有些尴尬,“那……那我派人回营先让军医准备准备。”

“本君说了,本君没有受伤!”他的语气中已含了一味不耐烦,“殿下也无大碍。”

“那我派人收拾个……”

公孙念随即打断了他,“不必麻烦了,殿下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住我帐中便可。”他随即下达了命令,“拟一封战报派人送往从山,就说太子殿下已经平安获救。你安排下去,今夜整军,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恒水北岸的营地。”

吴奶娘回头朝惑西谷那头望,“那妖族……他们会不会半夜来抢人?”

“他们敢吗?”

天祁君说这话的时候,俨然一副大将之风,临危不乱,胸有成竹,沉着沉稳。

“本君是只身上山救人,救的是我族太子。他们若是结伙来营地抢人,便是妖族进犯神族。但凡他们有点脑子,就该懂得惜命!”

吴垠被他身上的那股气势给怔住了。想起今日晨起去他营帐中时发现的那张字条,他唯觉一阵后怕。

“小主,咱们商量一下,下次你再干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前,能不能先同我商量商量?你这样什么都不说,留张字条就不见了,我很为难啊!”

公孙念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我跟你商量,你就不会拦我了?”

吴垠赶紧跟了上去,义正辞严,“拦!当然要拦!”

“那你觉得你拦得住本君?”

吴垠:“……”

吴垠迈着小碎步语重心长道:“你可是我们西南守军的主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那不正好如你们所愿,让厷奕仙君回来继续坐镇好了。”

吴垠额头上陡然冒出三排汗,“你可别瞎说!自从出了洛茵仙君那件事,我们谁还想他回来!那种连自己人都能坑害的人,都不配做神仙!”

公孙念唔了一声,幽幽道:“昨日不是还有人来给本君下毒吗?”

“那也是上头有人要弄死你,我们自己的兄弟可没这个胆!”他复又朝身后的惑西谷遥遥一望,“话说,小主你真的是一个人这么打下山的?”

天祁君睨了他一眼,“本君倒是想带一整个营的人上山,你们敢去?”

吴垠一瞬哑巴了。他还真不敢去送这个死,他手下的小兵就更别提了!

白衣仙君背着人迈着大长腿继续往营地方向去,他的副将领着小兵跟在他身后。这排场倒真真算得上风光!

得偿所愿的明煜神君一路装死,装得有模有样,半点都不马虎。直至公孙念将他放在床榻上时,他仍旧在装死。他任由对方摆布,从脱外袍到脱云靴,脱到只剩了里衣亵裤,他都纹丝不动,好似铁了心要将这场戏做到底。

“还要继续吗?”

明煜神君不为所动,装死之心坚定。

公孙念遂将他裹进被中,意味深长道:“今日这一架打得委实累。如此也好,早些休息吧!”

方才还在装死的皇子立马掀起眼皮子斜眼看他,“你义正辞严地打发了下属把我留在你帐里,还在帐帘口布下结界,就是为了睡觉养精神?”

“不然呢?”将染血的中衣与外袍脱下,公孙念遂往他身旁一躺,继续义正辞严,“昨日你爹派人想把我弄死,我睡觉自然得谨慎些!”

明煜神君非常自然得匀出半条被子伸手给他盖上,毫不避讳得将彼此裹进了一床被子里。他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我并不想你去冒风险,子炎。”他枕着胳膊望着帐顶,有些神伤,“我知道天帝不想我活着祸害你,误你的前程。我不是没有防备,也还能应付,你不必如此。”

“可我不能让你疲于应对。那一百零八道天雷,以及这一团散沙一般的西南守军……你是轩辕公孙氏的后人,你本不用承受这些的。”

“虽然衡曜神君那个人不是什么善类,但有一句话他还是说得挺在理。他说宗家衣钵继承不继承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世间有的是比那些家长里短要紧百倍千倍之事。天帝把我派去南荒,于我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没有这段经历,我也许依旧只是个锦衣玉食不知世间疾苦的大少爷。继承宗家衣钵守护轩辕剑固然重要,但我觉得这世间还有许多比这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正等着我去做。”公孙念侧过身来,贴到他的近处,看着他的眼睛道,“但你不一样,子炎!你是要承帝位的人,你能不能坐上凌霄宝座这关乎神族的未来与天下苍生的安宁。”

“我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待我承了帝位,法度上的诸多沉疴须得予以变通。我肩上的担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很好!”

“但……”他突然有些疲惫,声音骤然沙哑,“但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不想要独自一人……”

“子炎,你明白我不可能随时都留在你的身侧。”公孙念平静道,“你我身份不同,职责亦不同。即便有朝一日你荣登帝位,你我也还是会经常天各一方。”

“但那样至少你是安全的,总好过现在……”明煜神君眼眶微红,用眼神细细地描绘着他精致流畅的轮廓,视线却渐渐模糊了起来,“沐凌,我所求并不多……”

“我明白。”

公孙念吻上了他的眼角,他不能看着悲伤从那里满溢出来,这能让他肝肠寸断。然而,即便他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却依旧尝到了这世间最深刻的苦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唇齿在那滚烫的眼睑上久久停留,还是将那涌至喉间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他柔声哄道:“坚强些,子炎!”

明煜神君在他的怀中轻颤了起来,他缓了许久,最后抵在他的肩头哑声道:“没事的,我许是太久没见你了。”

公孙念顺势将他搂进怀里,即便自己已经痛恨这样的处境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他还是试着安抚怀中人,“思念磨人,可我希望它能让你更强大!”

这一句安慰,仿佛是他留给彼此的一条活路。

“待我这次回去,再见大约便是尘埃落定时。”明煜神君索性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颈窝,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腥甜,“你说过要看着我承袭帝位,到时候记得来观礼。”

“要带娉礼吗?”

“公孙念,你找打!”

帐中的氛围因着公孙念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调侃而缓和。明煜神君手脚并用,微微打颤的笑声弥漫在这一隅温柔乡中,浓浓的哀伤渐渐消弭。

他们就像孩提时候那般,叠在一起翻滚打闹,只是光阴流转,当年的纯真无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打闹很快便到了终了,白衣仙君以绝对的力量擒得他不得动弹,“你看,这样是不是比你方才装死有趣多了?”他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有些事情,必须要醒着做,才有意思。”

明煜神君耳孔泛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也卸了力不再抵抗。他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问他,“比如?”

公孙念顺势咬住了他的耳廓,细细得轻啄着。遂有湿热呼吸钻入那本就难以承受如此撩拨的耳孔。公孙念的呼吸炙热如焰,在他的心中蛮横得点起了一把火。明煜神君顿觉口干舌燥,下意识便又缩了脖子要躲。然而他的耳朵还在他人嘴里叼着,手脚也被人擒着,身不由己。

拧不过,神族的太子殿下不免有些好奇,他喘息着问他,“力气这么大,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今次这一架打得也是游刃有余,你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吗?”

“鬼督给的。”天祁君答得细碎简单,似乎有些缺乏耐心。

明煜神君试着挪动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逃不开他愈渐猛烈的唇齿攻击。他又试着反抗了一下,想把人掀翻过去争夺主动权。可他低着的胸膛坚硬结实,固若城墙,依旧是徒劳。

推搡的手逐渐攥紧了掌心下的那片白色里衣料子,揉出了一片狼藉的褶皱。心尖被一簇羽毛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挠着,明煜神君觉得身心俱痒难捱,又热又燥,难耐得连龙尾都显露了出来,扭曲着胡乱地碾着身下的床榻,好似这样便能散去那过于炽热的温度,让他好过些许。

另一条龙尾继而缠了上来,与他纠缠在一起,拧得紧紧,将被褥捣得凌乱不堪。耳鬓厮磨逐渐转为了唇齿相依,激烈却也温柔。

明煜神君被撩得找不到方向,却又等不来对方下一步更具侵略性的动作。手上又没有主动权,他难免有些心急。

他边喘边岔气,委婉道:“你……这种事情,你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下嘴都这么小心谨慎……”

公孙念没理他,继续忙活着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过了许久,待到明煜神君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答案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道:“一会儿把龙爪子收起来,别挠我,不然这次回去我又得挨雷劈!”

他粗粗喘了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时有点迷迷糊糊,“我挠你干嘛!”

公孙念紧紧地抓着他,好似怕他半路落跑一般,将他禁锢在胸前。他的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明煜神君目光迷离地望着,有些犹疑。他觉得他大约是累坏了,却又觉得这双眼中正有熊熊烈焰在燃烧,牢牢地勾着自己的三魂七魄,让他甘愿为他做任何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思绪却越发混乱起来,待到出口时也只剩下了急促的喘息和细碎的呢喃,亲密地唤着对方的表字,断断续续却又清晰可辨。

进入来得很顺利,并没有预想中的抗拒。灵台内忽而闪出一些琐碎的画面,熟悉而又陌生,却十分应景且及时,让他不假思索,本能得照着去迎和。

时间流淌着,却早已失了分寸,模糊得叫人辩不明长久。明煜神君仿若置身一片浩渺汪洋,随波沉浮。又好似浮于轻绵云端,欲生欲死。他无以为依,只能颤着双臂用尽力气死死抱着公孙念,仿佛那是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明煜神君沉沦在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浪潮中无法自拔,以为自己初尝到了情的滋味,却不知这滋味其实早已埋于心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扎根。星罗天观的记忆已然不复存在,对于他而言这便是神生中的第一次,注定永生难忘。

他以为结束了,心中不免生出了些空落,却不知方才那番细雨般的缠绵不过是对方试探般的浅尝罢了。

公孙念用覆着厚厚一层汗的手扶正了他的脑袋,强迫他看向自己。掌心与指腹的薄茧蹭得明煜神君又麻又痒。

这位冷面仙君平素都爱把情绪藏在他那张端肃的俊美皮相下,沉在他从容幽深的眸色背后,叫人看不真切,也摸不透彻。若是有人看懂了,那必然是他想让人读懂自己。

即便是明煜神君,在绝大数的相处时光里都得靠猜去揣摩他的心思。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轻而易举得看懂了眼前这双眸子里盛着的东西。

那里头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几乎满溢出来。公孙念仿佛将所有压抑着的感情与欲望都赤条条地摆在了明煜神君的面前,霸道得要同他坦诚,与他分享。无论是喜是悲,是苦是乐。

明煜神君意识到了点什么,继而感受到了压力,却让他再度兴奋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一年在鬼界外的林子里遇上的那些猛兽,觉得此时的公孙念就像它们一样,蓄势待发。他撕掉了君子的伪装,像盯着唾手可及的猎物一般盯着自己。他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感与渴望毫不遮掩得落下,蛮横地砸进了自己的眼底。它们在他不甚清明的脑海中渐渐汇聚了起来,慈悲得留下了四字斑驳的警语,徒劳地试图警告明煜神君即将发生的事情非同一般。

——要了命了。

只可惜神族的太子殿下此时正陷情人榻,早已昏了头。他既不躲也不逃,反而火上浇油般将人往自己身上拽,想要赶走对方那根本不存在的退意,阻止他离开。

“啧啧,衣冠禽兽!”

在彼此微不足道的空隙间,明煜神君轻声细语,生硬却又卖力地去撩动对方的心弦。

即便眼前是头真猛兽,他也无所畏惧。因为这是一头只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的猛兽。他愿意任由其撕咬,但只能冲着他明煜神君一个人来!谁也不准觊觎,谁也不能抢走,这是底线。

他迷离的眼中映出了公孙念眸色中被轻而易举挑燃的烈火,却烧得他自己难耐异常,催着他微微张开了嘴。

眼前的这一幕接着一幕,皆是公孙念未曾体验过的,即便是在那一场又一场虚无缥缈的旖梦里,他也不曾见过闫子炎这般勾人模样。遂有一个声音在灵台内叫嚣,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神仙并不是块脆弱的玉瓷,不需要他的怜惜。

脑中绷着的一根弦“啪”得一声断了,猛兽在猎物的鼓动下终于得以再次挣脱隐忍与克制的束缚。公孙念扔掉了枷锁,此刻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是再因此入一趟雷刑池,他也要在这具仙身上再次留下自己曾经占有过的印记。

明煜神君还在痴痴地看着他笑,满心期盼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他心猿意马,却只想从他身上索求更多。

公孙念俯身靠近,遂用极其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咬着牙危险得低语,“这一次,不要再忘了!”

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彻底淹没在帐外的嘈杂之中。

营地里,众将正在合力将物资清点打包。

在惑西谷蹉跎了百日后,神族的西南守军终于望见了东升的太阳,可以迎着光明退回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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