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小雅·采绿》：女人心思

《诗经·小雅·采绿》：女人心思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

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

其钓维何？维鲂及鱮。维鲂及鱮，薄言观者。

古人言及“悦”时，总喜欢用“说”来代替。《吕氏春秋》更是直接指出：“说者，悦也”。言外之意是说，就像画画是为了让人觉得好看一样，说话也是为了让别人做到心里爽，成语“心悦诚服”大概就是《吕氏春秋》所说的说话的根本宗旨。

穿越两三千年的历史时空，今天的人们看到《诗经》，总把他当做“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言外之意是把他当活化石一般看待，研究历史的史学家比研究文学的诗人更愿意读《诗经》。实际上，《诗经》的作用，绝非诗歌的源头那么简单，客观来讲，他是早期的推广“普通话”的基础教材。诗歌本身的通俗易记，诗歌背后意蕴悠长，使得诗歌成为国家与国家之间外交辞令上达成统一的一个语言范本。《论语》中讲孔子在重要场合，在诵读《诗经》时皆使用“雅言”，这个“雅言”其实就是当时的“国际”通用语言——春秋时代的普通话。

所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并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算是孔子为当年人们找到的读《诗经》的理由与好处。今天，我们读《诗经》，不是要像当年的人们一般，为着是不是来一个恰如其分的引用。而是找到我们自己的“母语”基因，体会我们血脉中一直存在的含蓄，用自己的方式赓续它的生命。

《诗经·小雅·采绿》对于现代人而言，绝对算是《诗经》的代表作。纵观全诗四个小节，每个小节四句话，每一个字我们都认得，每一句话的意思都浅显明白，但整首诗连缀在一起，到底是在说什么的，却在我们心中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或许，这恰恰是《诗经》的魅力。或许，你会说现代人生活节奏这么快，用得着去费劲解读天书一样的前人诗篇吗？

当年，孔子这样教训自己大龄未婚的儿子伯鱼——“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摆在大龄未婚儿子伯鱼面前的墙是什么？那是人的内敛的心思，或者更实际的讲——是女人心思呀，不好好研究研究《诗经》，是很难洞察人缜密的心思，如此一来在交往时，便像是在面对一堵难以逾越的墙。

我们看《诗经·小雅·采绿》，开篇便写“终朝采绿，不盈一匊”——采绿呀采绿，采了一个早上，还没有采够一捧。这是在说什么？效率低吗？接着诗人继续写“予发曲局，薄言归沐”——想到我的头发还刺棱、卷曲着，还是回家洗洗吧。

诗人到底在说什么？低效率采集加随意磨洋工吗？

再看第二小节，“终朝采蓝，不盈一襜”，几乎是第一小节的翻版，总而言之就是采集效率不高。“五日为期，六日不詹”——隐隐然交代了效率不高的缘由。前面所有的疑团都似乎被解开了。因为与人有约，五日相见，结果已经逾期了，那个人还是没有来。这里的“六日”纯粹就是一种调侃式的虚指，同今天我们讲的“猴年马月”差不多。

因为相约要见的人，没有如期而至，我没有心思采绿，结果采了一早上，也没有采够一捧。想到相约要件的人，可能随时要来，想到我的头还刺棱、卷曲着，干脆丢掉采绿这件事，回家洗洗再说。

第三、四小节同前两个小节一样，每一句话意思都浅显明白。那人要去狩猎，我就给他准备好弓箭；那人要去钓鱼，我就为他整理好丝线。他都钓了些什么呀？鲂鱼与鱮鱼，他调到的鲂鱼与鱮鱼数量真是客观。

问题是诗人扯这些闲篇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人打猎、钓鱼与自己何干？放到今天，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而已，犯得着诗人茶不思、饭不想，朝暮期盼吗？

还是得回到当时的时空背景上去，才能洞悉诗人的心思。关于诗歌中提到的鲂鱼与鱮鱼，《诗经》中出现过几次，第一次是《诗经·齐风·敝笱》中的“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第二次是《诗经·陈风·衡门》中写到的“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除了这首《诗经·小雅·采绿》，《诗经·小雅·韩奕》中写过“川泽訏訏，鲂鱮甫甫”。前两次是在强调这两种鱼如同文姜、宣姜一样显贵、漂亮。《诗经·小雅·韩奕》则是通过“鲂鱮甫甫”来表明所嫁韩国的物产丰美。

综合这些信息来看，《诗经·小雅·采绿》中之所以要用一个小节来突出男子的“钓”，实际上是通过这个男子所钓之鱼的不一般，凸显他的钓技不一般，进而凸显他本人才德的不一般。

女人心，海底针。谁能真正揣度明白呢？孔子说的“可以怨”倒是浅显明白的，读过了《诗经·小雅·采绿》，我们在内心感到愤懑，在遇到不如意的事儿想要怨愤时，倒是可以想想“终朝采绿，不盈一匊”的含蓄、婉转。毕竟，我们在器量上，总不能连个两千多年前的小女子都不如！

从小处来看，女子是在抱怨男子的约期不至。从打出来看，才德双具的男子为什么会约期不至呢？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当时的国家政事，已经不那么国泰民安了，没准是什么幺蛾子的公事耽误了两情相悦呢？

荩草采了一清早，采得一捧还不到。想到头发乱蓬蓬，赶快回家洗个澡。

蓼蓝采了一清早，衣兜多半没用着。本来说好五天回，过了六天没处找。

那人外出去打猎，我就为他装弓箭。那人外出去垂钓，我就为他理丝线。

那人钓的什么鱼？除了鲂鱼便是鲢。除了鲂鱼便是鲢，质地绝佳数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