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13

看着他越来越像自己

孩子小的时候我喊他宝贝。再大了点，喊他凡凡。现在我叫他岳轶凡。

他长大了，喜欢傲气地仰着头，或者低头走路，永远在想心事的模样。他去天津上大学的那一天，我久久盯着他高中时代一张相片的背影，那个夕阳下的男孩长大了，要渐渐离开自己了。他越来越像我，像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翻版，只是你愿意他真的一如你吗？

他长大了，完全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学习，交友，恋爱，笑或者哭。他长大了，像地里的草，野蛮生长，那才是他原来的自己。这个世间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枉费心机培养的出来的很能只是一棵花期短促的玫瑰。还是让他们像野草一样自由生长吧。

那一年，学校搞孩子的成人礼，要求家长给孩子悄悄写一封信。老师说，信会发给每个孩子。我能想象到孩子们惊诧的表情。我憋了一下午，写了满满一张纸。结果，我还是没有给老师送去。那封信被我压在抽屉了很久，搬家的时候才翻出来。那时，他已经在天津了。

没有发出的信和笑话一样让我心痛。高三最紧张的时候，老师给一些孩子做心理辅导，有些孩子因为面临高考，失眠症很普遍。更有些孩子一上课就尿频，反复举手上厕所。一趟课下来要去三四次。当上厕所的孩子走出教室后，另一些孩子则目送那个背影，直到消失。那短暂的目光游离变成了一种习惯。他们倦了。像林间的鸟，飞不动了。这是一个真实的笑话。可我却笑不起来。因为那背影，太像自己了。

孩子大了。看着他越来越像自己。你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沉默有什么不好。我的脑海里永远是他在枕头边睡着的模样。一夜无语，直至天明。

长江以北

K说，写一篇关于扬州生活的小说吧，就像昨天说的一样。我一直记得。

你看，我题目都想好了，叫《长江以北》。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是2019年，我还记得。

我都打算了十几年，也想好了所有的故事，我想我会和塞林格笔下的霍尔顿差不多，那么喜欢浪。浪啊，浪啊。你每次说都很认真地向别人形容我的那个大卫生间。多大呢？像个小广场。你忘了告诉别人，那是一间顶楼的仓库。我除了可以在解手时享受那硕大的空旷，还可以看见对面扬州图书馆的小花园。夏天，刺目的霓虹灯会爬进来，照着窗台上的剃须刀，发着幽暗的绿光。

我也想过把儿子幼稚园折的纸青蛙挂满那间卫生间。

可是，那间卫生间太大了。

那样的纸青蛙只有一只。我睡觉时用来放在枕头底下。

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那篇小说依然只有一个题目。长江还是我第一眼看上去的样子，一条长长的水线。

请和我做同样的梦吧

每个周末，我的对面坐着一排小学生。男孩和女孩长得都很娇小。他们默默写字，我是他们的作文辅导老师。

孩子们会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男孩子说，他掉到了河里，没有淹死。我说，你会游泳。

他摇摇头，说，因为那条河是可乐河，我要请班上的同学都去喝。老师，你也可以去。请和我做同样的梦吧。

请和我做同样的梦吧！

男孩的坦率让我无言。

有一次，做成语接龙游戏，奖品是几包辣条，他们会欣喜若狂。一个男孩子嘴巴里塞满了辣条，他狼吞虎咽，说，老师我会把你吃穷的。我笑了，笑到肚子都痛了。每个孩子都是天才，又是自己的暴君，在他们眼里，世界真的比不上一包辣条。

有很多次，我凝视着他们的眼睛。清澈如水的眼睛啊。干净，透亮。

有声音会传来：请和我做同样的梦吧。

你想，我会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