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那种树,因为秋天一到这树就纷纷扬扬落黄色的毛絮而她却会过敏。我木本植物懂的不多但确知道它不是榆树这种树叫三球悬铃木别名美国梧桐。她不喜欢可通往我们画室的街道上却站了一排排这种树,但在夏天很讨喜高大茂密的枝叶留下片片惬意的阴凉
真巧认识她那年就是在这样一个夏天。五年前的夏天她是个如夏季骄阳般热辣辣的女孩子,记忆中她并不是那么漂亮但爱笑笑起了不大的眼睛就眯一条缝忘记左眼还是右眼下面有个黑痣极其富有喜感。她也不可爱,没有其他女孩子该有甜美的声音和收敛的性格,甚至比男孩子更调皮曾无数次挑战美女老师的底线
那时的我还是短发,一副乖孩子的模样,我习惯拿起画笔就沉浸在画布上进行构图、描绘、上色的步骤,或是下课看一本偷买的《知音漫客》大多数时间的沉默使我在那里朋友并不太多,即使他们感觉我孤僻也好清高也罢,我却格外享受一个人静静画画的时光,所以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认识她。
她叫岩行,严刑拷打的岩行,我回家的路上这样跟妈妈说着。一个女孩怎么可以这么调皮?我心里不知在疑问自己还是疑问她,就在刚刚桌上的水杯在她和男生打闹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里面水华丽丽洒在我的画纸上。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我听见了水又从桌面上滴到地板上带质感的声音,我看向她,可她尴尬愧疚的神情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嬉皮笑脸道“对不起啊,都怪他们 ,她指着那几个男生,不如我把我的画赔给你。”看她几乎没动笔的白纸我摇了摇头说“算了,没关系是我没把水杯盖好。”我当然没表现的那么大度,在老师责骂她的时候我忍不住偷笑了两下。可就那瞬间我感觉她跟杨红樱老师笔下那些调皮的孩子挺像其实都挺有个性。
我并不认为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有什么交际了,直到她成为了我同桌。我依稀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是个安静祥和的午后我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打在刚铺好的画纸上,打在光洁的地板上,打在每个人的身上,最后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金色光印。“能让我进去吗?”突然肩膀被谁碰了碰我抬头看见了她,有些惊奇她竟然会想做前排,我让出了位置,她成了我的同桌。
“你在听什么歌?”不过多久她便闲不住的凑了过来。我没直接回答她摘下一个耳机递给她“要一起听吗?”她没拒绝可戴上没多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歌?”她问,“许嵩的《幻听》,突然她把脸凑过来很认真看着我“难道你失恋了吗?”什么逻辑我还是选择笑着摇了摇头,对上她满眼不正经的戏谑我只能笑。
和她做同桌的那段时间我习惯了听她和老师顶嘴,习惯了她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般将颜料五花六色的涂在桌子的破损处,习惯了一下课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习惯了她肆无忌惮的狂笑和无下限的玩笑,甚至后来我习惯了买冰淇淋的时候也带给她一杯她竟然也会说谢谢。然而我发现她确实和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她不喜欢画画,可她却常去高一级的速写班蹭课,而且当她认真画画时画作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对她停留的记忆不多,她从来都是像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也没有人能抓住她,或许她是东南风吧。就像她突然闯入我的视线一样,消失的她也是那么突然。
我已经忘了那天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但肯定的是她又N加一次惹美女老师生气了,这个老师从来都是厉害的角儿。所以她被罚去洗一个抹布。这个抹布是拿来做什么的我也忘了,可能是用来擦洗调色盘可能是拿来擦黑板,总之不可能完全洗干净。她或许是把颜料倒在了抹布上,或许是别的方式拿着块抹布挑衅老师,总之老师把她推了出去让她不洗干净不要回来。并不允许我们教室里任何一个人去看她。
院子里唯一画生通用的一个水龙头是露天的,在一颗大槐树下面,为了方便浇水那个有情趣的老太太在水龙头的周边摆上许多绿植。开始她还在教室外的窗户上嬉皮笑脸求老师让她进去,美女老师这次真生气了表现的心极狠,不知那句热嘲冷讽刺激到了岩行,她跑去了,可她没带伞。
不知为何我停住了画笔,我想再继续画下去不受干扰,可那时的画笔仿佛有千斤重,她算是我的朋友吗?我问自己,坐立不安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我告诉老师我想去上厕所,于是我拿着伞出去了。
“岩行,我们回去吧!”我把伞撑在她后面,夏天的雨总在乌云苍幕下拉开声势,豆大的雨点砸在愧书枝叶上发出滴答和哗哗的干脆乐响,像是在尽情宣泄,而在风在助威下雨帘缥缈如烟如雾如尘。而她却一脸倔强,我知道她哭了,不是我能分清她脸上的雨水或泪水而是我看见她在抽泣。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使我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我只好就这样撑着伞站着,被雨水洗涤的空气带着潮湿和清爽。
然而以上,却只是我的幻想。我根本就没有出去,冷漠如我,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想不开去洗那个抹布,我以为她像以往一样找对面大教室找另一个女老师诉苦撒娇。那个女老师是开画室那人的媳妇儿也可以说是老板娘,有时她会很赏识岩行。
最后浑身湿透的她却确实被那个女老师带来了,外面吵的声音很大我大致能知道故事发生的过程。拼命洗抹布的岩行被院长老奶奶恰好路过看见了,她责怪这孩子傻下这么大雨还在这儿洗东西,她质问岩行并让她回去。赌气的岩行说出自己是被老师罚洗的。院长拉着她去了大教室,劈头盖脸训了那女老师一顿,女老师便拉着岩行又来到我们班。“这么大的孩子即使调皮你也容忍点,外面多大的雨。”女老师责怪美女老师,更何况这被院长看见了。美女老师和我想的一样,她也猜不出岩行会那么傻真去洗抹布。我看了眼岩行她眼圈红红的一言不发收拾东西,没下课呢,看来她准备回家了。
“没事吧你?”我像个傻子一样的问,拉了下她的手。她认真看我两秒,嘴角上扬冷笑道没事就甩开了我。我指尖微凉但她当然不是怪罪我,后来我感觉这更像另一种华丽的告别,我们心照不宣,最后如期所料她再也没有在画室出现。
在她离开画室的第二天,我习惯的多买了一个冰淇淋然后看着它直到融化,冰淇淋太甜,甜到连散发的气味都带着芬芳。那年夏天特别短,转眼之间秋凉了,我的画室时光归于平静,因为升级较快我不断换班,身边的那些脸也不断在变更无闲心去交什么朋友。而她像当初被她打翻的水,回忆一点一滴被蒸发直到消失干净不留痕迹。
其实岩行可能不知道,我们早就认识在很小的时候,而在我看见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小时候我去奶奶家过暑假,我被一群坏孩子追赶他们说没见过我,骂我是树上的妖精。而突然出现的岩行,她叼着一根狗尾草拿石子把他们一一击退。“你真是妖精吗?”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她瘦小黢黑我却一眼记住了她。
在她消失一段时间后,我去奶奶家碰巧遇见了岩行的奶奶,老太太说去买点吃的“她孙女岩行一会儿就回来,那孩子现在还是调皮捣蛋,不学无数。”我奶奶说姑娘家大了就好了。我始终没选择在去见岩行,下午我便回家了。
命运总是格外出乎意料,两年后我竟又遇见了岩行。那时刚放学和朋友准备出去玩会儿。不过这次确是岩行先看见我,“咦,她惊奇得叫了一声,你怎么也在这儿。”我抬眼看见她,大脑一片空白,她骑着单车皮肤变白了,剪了齐刘海戴了一个黑色的圆框眼睛,打扮还是大大咧咧的,她看见我看她深情竟有些许羞涩,像我奶奶说的女孩子总会变的,而她问我的问题正是我想问她的话。
“我在这上学,你呢?”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笑了
“我找我一个朋友”她也笑了
最终她的单车移出我的视线消失不见,薄暮的黄昏里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边偶然飘过蔷薇的花香,像我此时淡静的心情一样。友谊是简单和纯洁到极致的,那由黑白色交织的记忆竟是悸动的,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