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不平等3：为什么不平等会日益加剧？

逃离不平等

知识线索

收入不平等分为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不平等。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劳动收入的不平等，其实是有助于刺激经济发展的，这是一场穷人努力一下，可能还能追得上的赛跑，甚至有时候还能成功地逆袭，但资本收入的不平等是更可怕的，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种收入不平等对社会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资本不加节制，随着收入差距的拉大，我们会再度回到一个像19世纪那样的动荡年代。

知识内容

我们已经讲到，人类最大的进步就是逃离了贫困和疾病。这一成就绝对是值得庆祝的，但我们又不能掉以轻心。人与人之间的收入水平日益分化，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健康水平也在分化。为什么不平等的程度会日益加剧呢？迪顿的这本书在第五章讲了美国国内的收入不平等，第六章讲了国与国之间的不平等。这节课我们就以美国为例，重点讨论一下一个国家内部的收入不平等。

1.库兹涅茨曲线的消失

我先给你介绍一个经济学概念，叫库兹涅茨曲线，这是一条倒U型的曲线。库兹涅茨曲线讲的是，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收入不平等的程度会先上升，但当经济继续发展之后，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最终会下降。简单地说，库兹涅茨曲线讲的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先富的再带动其他人，大家就会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库兹涅茨曲线讲得对不对呢？如果我们看看中国在过去30多年发生的变化，就会发现，在经济发展初期，确实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但随后大部分人的收入水平都有了提高。看起来，库兹涅茨曲线说的是对的，但遗憾的是，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进一步提高，收入不平等的程度并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高了。

如果我们看20世纪的全球经济，大致能够看出，在19世纪的时候贫富分化很严重，所以19世纪的经济学家最关心的问题不是经济增长，而是收入分配。到了20世纪上半叶，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有所下降，但从20世纪70年代之后，收入不平等的程度又上升了。换言之，库兹涅茨曲线只在20世纪上半叶曾经出现过，若是我们把视野拉长，看到的就不再是一条倒U型曲线，而是一条U型曲线。这就是为什么普特南教授要感慨地说，20世纪始于一个镀金时代，又结束于另一个镀金时代。

为什么收入不平等程度在20世纪上半叶有所下降呢？你要想一想在这段时期都发生了什么。1914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1929年出现了股灾。20世纪30年代是大萧条。1939年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20世纪50和60年代西方国家实行的是管制经济，并不是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物价也好，房租也好，都曾经受到过管制。所有这些政治经济动荡，都会对财富带来巨大的损失。战争、革命、股灾、管制，经历了这么多剧烈的社会变革，才使得收入不平等的程度下降了，而一旦从20世纪70-80年代西方国家恢复了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收入不平等程度就再度提高。

2.劳动力市场上的竞赛

收入不平等又可以分为劳动收入不平等和资本收入不平等。我们先来看看劳动收入不平等。

首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之一丁伯根教授有个著名的观点，他认为收入不平等没有历史规律，也不取决于资本和劳动之间的谈判力量，而是技术发展和教育之间的竞赛。哈佛大学的劳伦斯·卡茨和克劳迪娅·戈尔丁就沿着这条思路，研究了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演变。简单来说，如果教育跑赢了技术发展，那么收入不平等程度就会下降，如果技术发展跑赢了教育，那么劳动收入的不平等程度就会提高。

什么时候教育会跑赢技术发展呢？美国有个很奇特的时期，二战之后，很多军人脱下军装进入大学，后来在越战时期，美国年轻人的反战情绪高昂，很多不愿意服兵役的年轻人大规模涌入大学，于是，技能的供给就增加了，技能的价格出现下降，这是一个收入不平等下降的时期。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前基础教育做得相对较好，我们不仅有廉价劳动力，而且是廉价而质优的劳动力。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妇女文盲比例非常高，但中国的“factory girls”基本都是中学毕业。

什么时候教育跑不赢技术发展呢？那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技术发展速度太快，能够适应技术发展，拥有相关技能的劳动力太少，这样的劳动者就“物以稀为贵”，收入相应提高，但没有赶上技术发展的劳动者收入相对下降，劳动收入变得更加不平等。这就需要我们人人都有危机感，“为了保持原地不动都要拼命奔跑”。从某种程度上讲，不同职业、不同技能之间的收入差距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信号，引导我们去学习最紧缺的知识，变成逐水草而居的知识游牧民族。所以从这个角度看，适度的收入不平等是好事。

但是，有的时候，这种收入不平等不是由于你努力不够，而是由于竞争是不公平的。在顶级富人中，出现了一批拿天价薪酬的企业高管。他们真的值这么多钱吗？这里有很大的争议。假如说企业高管是稀缺人才，所以才能挣得多，那么，为什么英美的企业高管挣的钱远远比欧洲或日本的企业高管挣得多呢？难道是说英美的教育不行，没有培养出足够多的人才？这道理是说不通的。或者，你会说，好的企业家能决定一个企业的业绩，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只要油价上涨，石油公司的高管薪酬就会上涨。难道说他们本事这么大，能把国际油价顶上去？事实的真相是，企业高管的薪酬是由企业的薪酬委员会决定的，而薪酬委员会的成员互相都是哥们儿，也就是说，企业高管自己决定自己该拿多少钱。

3.穷人永远跑不赢的比赛

尽管劳动收入不平等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不公平因素，但相对来说，劳动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是较低的，也是更容易被人们接受的。除了极其个别的例子，比如影视巨星、体育明星，以及个别明星级的经理人，大部分人的劳动收入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人挣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钱挣钱就不一样了。最不平等的劳动收入跟资本收入的差距相比，那都要算相对公平的。你要记住“金钱永不眠”，不管你勤奋不勤奋、聪明不聪明、创新不创新，如果你的资本到了一定的规模，它就会不分昼夜、不断地为你增值。

如果你是靠劳动获得收入的，那你的收入增长速度很难超过GDP的增长速度，大家拿的工资增长速度都比整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还快，这事就不对头了。资本没有这个限制，资本可以尽情地增长，把靠劳动获得收入的人甩在后面，绝尘而去。资本收入具有自我积累的性质，一年年下来，资本收入的不平等程度会日益加剧。这是一场穷人永远也跑不赢的比赛。

这会带来什么影响呢？一个积极自信的社会会相信自我拼搏，这样的社会才是和谐稳定的，但随着贫富差距的拉大，人们就会灰心失望，与其拼搏，不如拼爹。我们在讲代沟的时候已经提醒过，表面上看是代沟，其实是两代人之间的经济机会不平等，是财富的鸿沟，而不仅仅是年龄的差距。这会带来巨大的社会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