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是我人生陪我走过第一阶段的女人,在我人生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奶奶出生于民国十三年八月初十午时,属鼠,算命先生说一辈子克夫克儿,从小时候她就留着拍头,就是头发到耳朵根的那种,经常身穿满达经衣服,拄着拐棍,过门坎得扶着门腿才能翘过门坎,据说是逃荒的时候腿疼,以为扭气拔火罐的时候一刀下去划了一根一扎长的黄鹂木刺出来,从此以前便留下了残疾,奶奶的脚是标准的三寸金莲,小拇指被裹小脚压断在脚掌下面。                                                              奶奶三岁的时候被他舅舅从现在的庙坡背到古山子做童养媳嫁给我爹,(也就我的爷爷)据说那时太奶非常厉害一骂二打,有一次晚上让奶奶上地里看野牲口,结果第二天早上太奶上去看见奶奶睡的打呼噜,于是气的顺手掰了一根条子在奶奶身上一顿乱抽。成年后弟兄四人分家奶奶分到了一间斜房,半边关牛半边住人,其它好像啥也没有,爹常年犁地,生有大伯,大姑,爸爸。那时常年生产队干活,抽时间开采自留地,小拇指头蛋大的洋芋种,种出锤头大的洋芋,爹爹也是啥都会,自己做的长板凳,箱子,打的竹席,编的背篓,垮篮,点子搂,还有竹笆,灶篱,到现在家里还有木工用的,烵子,手工刨,盐老鼠袍子。

      奶奶经常唠叨爹爹太老实以至于经常哥哥弟弟欺负,那时候爸爸他们犯错爹爹经常说:“错都已经错打有啥用”也许是爹爹那种独有的教育方式,后来大伯是镇安县第一个大学生,那时候确实给柯家光宗耀祖,大姑是共产党员好像还是什么队长,(后来文化大革命退党了)爸爸比大伯小18岁。

      那年三月生产队点包谷大姑在队里供粪,爹爹在阴坡梯田犁地到坎头掉头时犁把手脱落从坎上栽下去,队里通知大姑爹爹摔倒,大姑赶到已经断气,(奶奶回忆摔下去当时有堆粪,粪里有个百火石,太阳穴擦破了的皮)。当时父亲只有十二岁,父亲那时上初一,在乡上住宿,每个周拿的是奶奶攒的糊汤锅巴,天气热时从家拿的时候都已经发霉了。那时天不亮奶奶就起来上大梁自留地里扯刺机芽,常常坐在鹰嘴石看着爹的坟大哭一场,哭完生活还得继续,经常干到天麻影黑才回去,晚上累了喝口酒休息第二天接着干,后来大姑父帮忙背粪,割麦子,搬包谷,扯黄豆,有一次父亲上学走到半路回去跪在奶的怀里哭父亲辍学了。

      奶奶最着急的父亲马上到快到结婚的年龄,住的还是半边关牛半边住人的斜房,于是奶奶开始攒粮,酿酒,攒猪油,攒腊肉,攒的包谷米至今老家楼上还有半坛子,榨了一斤八两核桃油吃到年底称二斤一两,(每次用筷子头沾一点时间长水进油去了)筹办盖大瓦房,那时大伯已经成家,长兄如父大伯帮父亲学了手业大工。

      转眼父亲到了结婚的年龄,有一次在地里干活被一个老头钉了老半天,老头对别人说:“那小伙勤快,踏实,还透着一股机灵劲”(老头就是我的老外公)奶奶听说赶紧找煤人说亲,听奶奶说妈妈闲我家没房条件不好,于是我家的大瓦房提上了日程,那年瓦房地基动工了,大姑父成了我家的长年,请工两块钱一天,听奶奶说有一个人白天干活晚上要钱,工钱大多估计是大伯出的,87年姐姐出生了,88年我家大瓦房完工,那年我出生了。姐姐出生那年奶奶为了伺候月子一个月没脱棉裤,我出生奶奶一个月没脱绒裤。

      同样是那一年噩耗传来大伯检查出来肝癌,那年父亲就在县城照顾大伯,母亲引着姐姐和我,那时候姐姐每到四点就醒了,睁眼就操心奶奶头天晚上烧的烧洋芋,母亲就带着姐姐在炕门烤火到天亮。大概九一年大伯没有扛过病痛的折磨去世了。奶奶经历丧夫,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感觉奶奶是多么的坚强。

      记得小时候经常吃糊汤,每当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偷着,做米饭,做面条,嘱咐我们不要对母亲说,但每次不知道怎么都被母亲发现了。那时候每当逢年过节大妈,亲戚朋友都会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我们看电视奶奶一会拄着拐棍给我们拿点饼干,一会拿点麻花,到了冬天我们都喜欢睡奶奶的大热炕,睡一次感冒一次,晚上奶奶就给我们讲故事,牛郎织女,刘海戏金蟾,等等。糊汤锅巴,米饭锅巴就成了我晚上的零食,后来上学中午被老师扣留,奶奶找人给我稍饭,下午扣留一遍又一遍的给我热饭,常常受到母亲责备,后来到了村上上学住宿,每个周五提前做好我喜欢的米饭,炒好我喜欢的土豆丝,奶奶分不清星期一二三四五,我走那天就在墙上划道道,一天一到,有一天把米饭做好等到天黑也不见我回来,结果那天才星期四,知道我喜欢吃锅巴,吃糊汤吃米饭的锅巴都给我攒着,等我回去吃的时候有的都长绿霉了,每当过年的时候奶奶也会给我们发红包,不多五块十块,有时候还有多少年的分分洋,除夕晚上奶奶还要猜几宝,别人怎么叨笼她休想混她,喝完酒以后还要弹几宝呢,不管怎么也哄不到她手中的钱,后来我和姐姐都去县城上了初中,几个周才能回来一次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随着我们的长大,家里的花销越来越大,零几年的大工越来越不挣钱,而且钱还越来越难要,尤其每年过年父亲要账要的愁眉苦脸,担心姐弟俩学费,担心没有过年费不能过个好年,每次要到钱给母亲说“你先给你娘们伙的置办,我先不用管”,那几年兴起一种行业打钻,特别挣钱,据说当时干一个月可以花一年,于是父亲下定决心改行,决定出远门打钻,父亲给奶奶说,奶奶就一百个不愿意,说谁谁在哪里出事,哪个哪个在哪出事,父亲还是铁了心出远门了。

      那年过年父亲腊月二十四五才回来,带了好多钱回来发工资,在我记忆里不管在县城还是出远门回到家永远有他忙不完的活,过完年背着包出远门的时候我还问他那个电坏了怎么弄,由于学习差,老师老是找家长我也面临辍学,父亲回来决定给我转学,同样那一年姐姐考上了大学,奶奶见人就夸,顺带送姐姐上学,先把姐姐送到了兰州,回来给我办转学。

      毛栗打完父亲又准备出门,记得那天是星期五买的是晚上火车票,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刚好放学回到出租屋,他带我出去吃的炒细面,吃完我说“我送送你”,他说下雨稀酱酱的不用送,往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没想到那是我见他最后一面。

      那年的冬天天格外冷,夜格外黑,我格外胆大,周末下午放学天已黑,我坐车到山下,从山下到家大约有七里路,其中还要经过坟园,有两三里没有人家,我一个人到家,记得父亲出事那天给我打电话母亲接的,给我说学也转了,好好努力上学。哎!最后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记得有天晚上。上物理晚自习,突然小姨夫找到物理老师不知说了啥,物理老师让我收拾东西外面有人接我回家,出来小姨夫让我上车,在车上小姨夫说父亲遇到了,今天母亲从工地回来,我们到火车站接,听着轰隆隆的火车我跳下了车,摔的我走路跛了几天,又等了好久才看到母亲从火车站走了出来,母亲搀着我的胳膊对我说:“我们回去好好给你爸做个事”。

      奶奶到老都不糊涂每次我们睡觉,她都要起来转一圈,看门划好没,粮食少没少,那是奶奶每天晚上睡前必须做的事,以至于父亲出事,姑姑们瓦麦子都这个口袋一瓢那个口袋一瓢,奶奶说我咋发现最近家里麦子少了。

      坐车到了前梁上老远看到蜡烛飘影,我抱着父亲的黑白照片,十字路口点好香,开始烧纸我们就这样接父亲回家了,奶奶知道了父亲的去世噩耗天天哭泣,那几天外婆天守在奶奶身边,突然发现奶奶老了,脑子糊涂了,吃饭也少了。现在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道教有场法事叫破地狱,(去世男的叫破地狱,女的叫破血湖)就是孝男孝女鞋袜子脱了跪着走从灵堂走到布满场景经堂,直到拜完东西南北中五方结束,全程大概得三到四个小时,提前带了护膝,穿了好多毛裤,我跪着挪了十来步就挪不了了,后来是五姨四姨拖着我跪完了全程,现在想来父亲之恩无以为报,应该坚持下去,也永久给我留下了遗憾。

        父亲去世后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常念叨要去寻找父亲尸体,我对她说你儿子不在了孙子我养你,记得那是二月的一天,那天天昏沉沉,漫天黄沙我和大哥回去看奶(大伯的大儿子)说也那天巧遇到大姑我喊着大姑上车,回到家我高兴的提着大哥买的苹果,推开门说大哥给你买的苹果,姑姑和大哥跟着也进了奶奶的房间,她说我也不吃了,就在这时对面的叔叔喊大哥过去抽烟,奶奶对大姑说“你把老鞋拿出来我试试”大姑说那有啥试的,奶奶再三要求,大姑转过背去找鞋,奶奶从炕头拿出了藏着的敌敌畏喝了哭着说到“我也不要孙子养活,我去找我的儿子”大姑赶紧从窗子喊“东娃子,赶紧回来奶喝药了”我抱着奶奶哭,奶奶窝着大哥和姑的手,大哥开车买了吊瓶接来医生,奶奶嘴里鼻子冒着泡泡,眼睛微闭,眼角含着眼泪,我用手怎么也擦不干奶奶眼角的泪水,下午三点半奶奶带着最后的尊严与世长辞,进材我就站到了大门外远远的看着他们忙着,奶奶被她们打扮漂漂亮亮,穿上老衣和我们永久离别。

      遗憾的事我在奶奶的葬礼第二天病倒了,直到上山的头一天才爬起来,遗憾的事上山那天我还要回避,不能送殡,就这样我带着永久的遗憾辜负了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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