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啊,今年回家过年吗?好几年没回来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她一阵心酸。
“我……”,她狠狠地抓了抓头发,想说回去,但桌前高叠的文件无声的警示着她,“妈,我今年先不回去了,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了……等我忙过这阵就回去看你,好吗,妈妈。”
……
挂掉了电话,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她趴在办公桌上,泪水夺眶而出。
月光透过窗口,与桌上灯火叠加,照亮了一室,却没照亮回家的路。
她好想回家,好想好想。
父亲早逝,十多年来,她与妈妈相依为命,小时候,看着妈妈含辛茹苦的挣钱养家、照顾她,就算打几份工,也要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不让自己因为外物上的不足而受歧视。她便暗暗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小时候妈妈让她丝毫不差于周围同学,长大后她也一定要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一天,与往常无异。
闹钟指针转到8:00,铃铃铃——
恰逢窗外风起,吹散了一席好梦。
她翻身坐起来,揉揉了酸涩的眼睛,伸了伸懒腰。梦里,她把妈妈接了过来生活,她们围着餐桌吃晚餐,温馨的灯火照亮了彼此脸上满足的笑容。
街道上一阵寒风吹过,吹起了一地落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沿街的店铺挂上了红色的装饰,一夜间,窜出了许多卖年货小商贩,年味越来越重了。
她捂紧衣领,匆匆走过,按部就班地骑共享、挤地铁,忙碌地一天又开始了。
“安安,安安!你看新闻没有?”
“什么新闻?不会又是你哪个墙头塌方了吧。”她埋着头,眼睛盯着电脑,不曾转移视线。
“哎呀,你好歹看我一眼吧,这个敷衍啊。”同事一阵念叨,才说起她口中的新闻,“延城说是有一个独居老人,突发脑血栓,倒在地上一两天才给人发现,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灰白了,都上头条了,你不是延城人吗,想给你说一声,让……”
“什么!!??”她嚯一下抬起头,惊呼。她着急忙慌想拿起手机,嘴里带着哭音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是,安安,安安!听我说!”同事看见她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摁住她,轻声安慰,“我没说完哪,不是你妈妈,真的不是你妈妈,安安。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让你注意一下啊,多关注一下你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孤身一人,我家好歹还有好几口子互相照顾。”
“真的吗?”她抬着泪眼看着同事,“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差点以为……臭乌乌!你下次能不能说清楚点啊!”
“我的错,我的错。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昂。”
她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终于安心了。
夜幕降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搅乱了月光本身的轨迹。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一个乌龙,却还是在她心上敲了一记警钟。如果这新闻上的人真的是她妈妈,那她现在天天早出晚归的打拼还有意义吗?
她突然醒悟过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想做那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也许是时候回家了,陪伴才应是彼此间最珍贵的东西。
柏拉图也曾说过,“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她终于选择放下执念,回到妈妈身边。第二天交了辞职报告之后,她便开始着手回家事宜。
“妈——”,听到女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思女心切,产生幻听了。直到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她才惊觉,是真的,她的女儿回来了。
她赶紧掀开被子走出房间,“诶——妈在这。”顾不上穿反了的鞋,阔别四年,她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在院子里,她们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彼此,那一刻,谁都没有动作,只静静地端详着彼此熟悉却仍夹杂着点陌生的面容,妄想从面容变化上把被偷走的四年时光都弥补回来。
安安发现妈妈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脸上添了不少新纹,背好像也佝偻了,时间像把无形的大手,抚走了妈妈的年轻。妈妈也发现女儿脸上曾有的精力旺盛被满满的疲态掩盖,她曾经满怀的棱角激情好似被社会抚平了……久久无言,两人的眼角渐渐湿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低声念着,她们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黑夜悄悄笼罩了大地,屋内亮着一抹黄色,烟囱里还冒着白烟。
妈妈清理着灶台,她把菜一道一道端上了饭桌,冒出的热气萦绕在她身边,暗暗深吸一口气,她弯了嘴角,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两人围坐在饭桌前,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了七年前,她还是那个正在上中学的小女生。
“怎么样,妈妈的手艺倒退了吗?”妈妈笑问。
“没有,一如既往的棒!嘿嘿,想了好多年啊。”她卸去了工作时的肃冷,露出了小女孩的憨态。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不曾想,那些当时没有留意的片刻,竟是她这么多年不断的魂牵梦绕。
她们轻声交谈着,欢声笑语打碎了这屋子原有的静默冷清,温馨的灯火照亮彼此脸上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