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今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都更温暖些。

  冷了没些天儿,气温突然回暖,白天穿着羽绒服甚至会有些出汗。难得一个空闲的周末,周天趁着天气好,洗洗衣物晒晒被子,中午去爷爷奶奶家陪两位老人吃了顿饭,汇报下近来的工作进展。下午回到家搬了把板凳在阳台看书,融融暖阳洒满全身,不知觉间竟慢慢睡着了。

  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时残阳斜照,灰暗的天空正一点点将最后那点光和热吸收了去。书也跌落在冰凉的地板,孤苦伶仃,在垂死抗争的光线衬托下更显幽怨。

  电话刚接通,没等周天“喂”出来,听筒里就传来郑菲略显兴奋的声音,“周天你在家吗?”

  “我?”周天揉揉脑袋环顾四周,认真确认一下,“我在家啊。”

  “好嘞,等着我哈。”郑菲没头没脑地抛下一句话就挂断了。

  哪跟哪啊这是?周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等他细细揣摩,便听到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虽然可以想到是郑菲,可打开门看到她笑眯眯的脸庞,周天还是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猜猜我带的什么?”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郑菲神秘兮兮地反问,怀里还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周天依然执着着傻愣愣地问,不知是没睡醒还是过于惊讶,他陷入迷茫中还未回过神来。

  “哼。”郑菲讨了个没趣,冲周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看人呢,我可是刑警出身。”

  “好吧。”周天被逗乐了,“进来吧,郑警官。”周天侧身让出位置。

  “哼,这还差不多。”郑菲大摇大摆毫不客气进了屋。随着她脚步的颠簸,纸箱里传出不安的躁动。

  郑菲把纸箱放在客厅中间地板上,回身又神神秘秘问周天,“你猜箱子里是什么?”

  “我猜......”周天皱紧眉头,苦思冥想片刻,“应该是只小狗,颜色呢是黄色,品种呢,是拉布拉多。”

  “呀,”郑菲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表情好像周天刚刚解开一道世界级难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喏。”周天朝郑菲身后努努嘴巴。

  郑菲转回头,看到纸箱没有盖严,从缝隙中努力探出一个不甘寂寞的毛绒绒的小脑袋,黑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哈哈哈。”郑菲恍然大悟,蹲下身把小家伙抱出来,举到周天眼前,细了嗓子奶声奶气,“嗨,你好大朋友,我的名字叫乌拉。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请多多关照哦。”

  “啊?真要养在我这里啊?”周天有些为难,“我养自己都费劲。”

  “别担心,有我呢。”郑菲说着又把肉乎乎的小爪子往周天眼前凑了凑,下命令般,“快点握手!”

  “哦。”周天骑虎难下,硬了头皮伸出手,捏住小小的肉掌有模有样地摇了摇。

  “你叫什么名字啊大朋友?”郑菲又替小家伙问道。

  “我......我叫周天。”周天呆呆地回答。

  “哈哈哈。”郑菲被周天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他叫小傻子,你看他傻不傻?”郑菲问乌拉,她又把乌拉凑到自己耳边,“对对对,我也是这样觉得。哈哈哈。”郑菲又被自己逗乐了。

  周天一脸无辜地看着郑菲自个耍活宝。

  郑菲将乌拉放在地板上,又开始从箱子里往外翻东西,边拿边介绍,“看,我还买了这么多用品。这个是吃饭的,这个是喝水的,这是狗狗的奶粉,这个是奶瓶,这个是狗粮,不过它还太小吃不动,要再大点才行。这两件是它的衣服,一件钢铁侠的,一件公主风的,你看好看吗?”郑菲拿起两件小衣服回头问周天。

  周天看着郑菲变魔术般从纸箱里一件接一件拿出小山似的这堆东西,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养个狗要这么麻烦?”

  “嗨,一点也不麻烦,这都是必需品,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这些你都不用管,我来给它操持就行。”郑菲生怕周天会改变主意,赶紧给他吃定心丸,转念又想起一件事,“我还在网上给它订了一个小窝,应该过两天就会到。”郑菲偷眼观察周天的反应,却看不出任何表情,“要实在不行,在你这养两天我就把它抱走?”郑菲试探着问。

  “不用不用,在这养着呗。”周天赶紧换了语气,“反正我一个人,它正好跟我做个伴。再说我们两个刚才拉过勾的,可不能反悔。”周天笑了。

  郑菲放下心来,也笑了。“它应该饿了,我去给它冲点奶。”郑菲走到茶几前拎起水壶,一边娴熟地操作着一边给周天讲解,“冲奶粉要用温水,不要用热水。像这样三勺奶粉,100ml的水就行,不要太稠或太稀。”郑菲旋紧奶嘴摇了摇,“喂它的时候最好让它仰面躺在你的腿上,这样它吃起来比较方便。”郑菲边说边并拢双腿坐在了沙发上。

  下一秒她就弹了起来,似乎被沙发上的什么东西扎了屁股。

  周天诧异地看着她,郑菲的脸蛋一下就红了,“那个......”郑菲扭扭捏捏,“我能用下洗手间吗?刚才急着买东西,没来得及去......”

  “哦哦,你去吧。”周天明白过来,伸手一指,“在那边。”

  “你来给乌拉喂奶。”郑菲把奶瓶往周天手里一塞,不等他回应,忙忙踩着碎步走了。

  待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就听到周天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她贴紧墙面,探出耳朵好奇地偷听。

  “你慢点吃行不行?”周天轻声嗔怪,“我还能跟你抢不成?你也不怕噎着。嘿,你劲儿还挺大。”

  郑菲瞄出半个脑袋偷看,乌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周天两腿中间,两只小爪子扒拉着奶瓶,把橡皮奶嘴裹得啾啾响,边吃边满足地直哼哼。周天一手拿奶瓶,另一手托着它的小脑袋,还腾出大拇指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

  “乌拉?乌拉?”周天边念叨边琢磨,“这起的什么名?难道你是大风天出生的吗?大风吹得窗户乌拉乌拉响?是这个意思吗?”周天煞有介事地低头问它。

  “啵,啵。”乌拉专心致志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郑菲把头缩回来,忍不住抿嘴偷笑。

  忽然她被眼前的房间吸引了。

  红木色的房门虚掩着,原本应该黑漆漆的房间里,却隐约有亮光闪动。

  应该是周天的卧室吧?郑菲心想。她没来由地就想要进去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闪着光呢?郑菲为自己的好奇心找借口。

  她轻轻地推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首先看到露出一角的应该是一张床,床上蒙着白色的床单。他还挺爱干净,郑菲心想。再往里走两步,待看到那光线的来源,看清整个房间的布置,郑菲倒吸一口气,心口蓦地一紧,脊背阵阵发凉。

  整个房间都是由白布笼罩,床、柜子、衣橱,甚至连窗帘都是白色的,看不到原本的色彩。在房间的一角,一个蒙着白布的方形家具上,摆放着两张黑白照片,照片前有两只白烛燃着幽幽黄色火焰,随着推门而入的气流,一明一翕地跃动着。照片中人笑容可掬,却在这纯白背影的衬托下,在火光明灭的映照下,彰显出几分阴惨惨的恐怖来。

  “啊!”郑菲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下一秒就叫出了声。

  “怎么了?!”周天人随声到,“啪”一下打开了电灯,怀里还抱着突然丢失奶嘴而茫然寻觅的乌拉。

  郑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揽住周天的胳膊,“这个,这个......”她的声音还止不住得颤抖。

  “你到这屋干什么?”看到郑菲并未受到伤害,周天宽下心来,便有些生气,用责备的语气问道。

  “对,对不起......”充分光线下看清房间的布局,郑菲明白这就是周天父母生前的卧房。随意探看他人房间本已不对,更何况扰了逝者的清静,郑菲心下知错,低声道歉。

  “没什么,是我没关好门。”周天转而安慰道,“我们出去吧。”

  “好。”郑菲乖巧地应道,正准备转身,情不自禁地往照片上多看了一眼,瞥见白烛前端放着一只小巧的铜香炉,又转了主意,“那个,我能去给叔叔阿姨上柱香吗?”郑菲恳求。

  这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要求。周天略一思忖,也便同意了。

  知道是周天的父母,郑菲心下也不再怕了。她恭恭敬敬走上前,走近了才发现桌角摆着一方红色——是周天的荣誉证书,证书下还露出一块被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是篇新闻报道,题目隐藏在证书下,只能看到“王村”二字,报纸还被人十分爱惜地附了一层膜。

  郑菲小心翼翼抽出三柱香,细致地在手心里碰碰整齐,在烛火上引燃,又轻轻将火苗摇散,一缕青烟升起,鼻息间充满了淡雅的气息。她双手捧香,毕恭毕敬地深深举了三个躬,又在相片前稍立片刻,这才迈步上前,将香火稳稳地植入香炉里。

  周天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待郑菲走出去后,这才熄了灯,退出房间,轻轻将门带牢。

  两人分坐在沙发里,一时不知话从何处起。郑菲像个做错了事情怕被责罚的孩子,低着头将目光四下乱撒,却不敢正视周天一眼。周天的视线却集中在了乌拉身上,重新得到奶瓶的小家伙正努力展示着什么是吃奶的力气。

  它很快便吃饱了,吃饱后便一刻也不肯闲着,挣扎着身子翻转过来,踩着周天的膝盖往下望望,着急去探寻这个神秘的世界,却又没有纵身一跃的勇气,委屈得直哼哼。

  “它应该是想下去玩呢。”郑菲轻轻地提醒。

  “哦哦。”周天将他掩饰沉默的道具放回地板上,看着它在房间里毫不怯生地满处跑。

  “我朋友送给我的。”郑菲看周天并未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便大了胆子继续试探,“今天中午我刚抱过来。”

  “哦。”周天应道,“你给它起的名字吗?为什么叫乌拉呢?”他也想把话题继续下去莫要冷场。

  郑菲脸一红,略显紧张,“我能把外套脱了吗?你家可真够热的。”得到应允后她把外套脱下叠放整齐,这才回答,“也没什么,就是那天我看电影,里面的人欢呼起来都喊‘乌拉,乌拉’,我觉得挺好玩的,就胡乱给它起了。”末了她又慌乱补充一句,“你要觉得不好听,可以给它再起一个,反正它还小。”

  “不用不用,这个就挺好,挺顺口的。”周天连忙摆手,“乌拉,乌拉。”他试着召唤小家伙。

  小家伙没有理会他,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迈动着四只小短腿颠儿颠儿地跑向了某个角落。

  “我的房间。”周天冲郑菲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又忍不住调笑郑菲,“跟你一样爱串门儿。”

  郑菲羞了个红脸。“我去把它抱出来。”她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周天紧随其后准备开灯,刚踏上过门石,郑菲在他前面“哎呀”一声。

  “怎么了?”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于是周天没有上次那般紧张,语气中带点好奇。他边说边打开灯,看见郑菲哭丧着脸踮起一只脚,地板上稀稀黄黄的一小滩。

  “嘿,你还真是个直肠子。”周天看着罪魁祸首的屁股影哼哼唧唧地消失在床底下。

  “怎么办?”郑菲用乞求的眼神看周天,她一动也不敢动,摇摇晃晃站不稳。

  “你先坐下吧。”周天伸出手臂让郑菲搀扶着坐在床边,“要不你把鞋脱下来我去给你洗洗?”郑菲羞涩着点头答应了。

  她把鞋子蹬掉,周天弯腰捡起。“嗬,可真够臭的。”周天道。

  “讨厌,哪有。”郑菲给了周天肩头一粉拳。

  “啊?”周天被这一锤打懵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是说这个便便......”

  “哦。”郑菲囧得低了头不敢去看他。直到听见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这才抬起头,长吁一口气,拿手不住地扇风给自己的面颊降降温,同时大了胆子细细环顾起周天房间的布置。

  一面书桌、一立书橱、一张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的摆设。书桌一角摆放着几个男孩子的玩偶,自己送他的钢铁侠也站在那里,正透过面具往这边瞧,除此之外便无其他装饰。床单和枕套都是淡蓝色的,印着一些云朵状的碎花,被子却是别具一格的军绿色,方方正正地叠放在床头正中央,压在枕头底下。床头内侧放了几本书,郑菲百无聊赖便伸手去够,努力几次没拿到,索性把另一只鞋子也踢掉,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是几本中外名著,还有几本侦探小说,唯一一本青春小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郑菲一眼就瞄准了它,书页显出一条明显的缝隙,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夹在里面。

  好奇心就像陈年老酒,瞬间就让郑菲上了头。

  周天刷完鞋,想起地板上还有便便没清理,拿了一卷卫生纸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郑菲盘了双腿坐在床上,腿间摊开一本书,手中攥着几笺信,正仔细阅览着。虽然只能看见半张侧脸,但还是能明显觉出,脸色,不怎么好看。

  听到走进房间的脚步声,郑菲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女朋友啊?”她亮出手中的照片,“蛮漂亮的。”郑菲幽幽地叹,赞美得言不由衷。

  不过相片中女子着实俊美,一身庄严肃穆的警服也难以掩盖其窈窕的身材,标准的站姿在身后魁梧笔挺的松树印衬下更显挺拔,瓜子脸儿,白皙的皮肤,五官精致到几乎无可挑剔,齐耳的短发透出女人别样的妩媚。

  “不,不是啊,大学同学。”周天竟然有些结巴,没来由的心虚。

  “糊弄鬼呢?”郑菲抛给他个大白眼,“同学给你写这个啊?当我没文化是不是?”

  郑菲边说边把照片反转过来,背面有几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字迹清秀大方,和照片中的女孩倒是相得益彰。

  书面扉页空白处,另有两行钢笔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落款“瑶瑶”。

  短短几句古诗词,已然道尽女孩心中甜甜的爱恋和分别时隐忍的伤怀,不由得让郑菲浮想联翩。郑菲长叹一声,幽幽怨怨,“唉,这么好的女孩子,怪不得你不喜欢我。”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周天着急而诚恳地解释。他并非想向郑菲澄清什么,只是因为他的世界一向是非分明。

  郑菲对他的话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轻轻地把书合十,刚想放下,突然发现书中还夹有东西,她没加考虑便随手把它抽了出来,是几张褶皱老旧的信纸,在书中压得久了,倒还平平整整。好奇心命令郑菲立马打开看一看,她刚欲遵命,又想起什么,停了手,抬头看着周天,“我能打开看看吗?”郑菲小心翼翼地问。

  周天有些无奈。让她看吧,可这是自己的隐私,郑菲也只是朋友,八竿子也轮不着她来查自己的旧史吧?不让她看吧,又有欲盖弥彰之嫌,自己和女孩确实清清白白,又何必饶人口舌?进退两难之际,周天灵光一闪,想起书信中的一些内容,打定了主意,倚在墙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行,你看吧。”

  女孩的相思情怀点点涓涓在郑菲眼前流淌,看得郑菲感同身受,不住地微微点头,“就是这样的。”她甚至轻声自言自语。滑稽的样子惹得周天直想笑,却又不敢暴露,只得撑着手臂遮了下巴作沉思状。郑菲看完“不见不散”,又抬头望周天,“你去了吗?”郑菲问得忐忑不安。即盼望他去了,莫要辜负女孩一片真心;更希冀他没去,好满足自己心中小小的自私。

  “喏,”周天拿嘴巴努了努,“背面还有。”

  郑菲将信纸翻转,看到背面一行字迹,不同于纸面的清秀流畅,倒也工整有力,“既然知道结局必定是悲剧,又何必在痛苦里强加些欢乐的回忆。我们不必开始就已经结束,会有更好的人替我来爱你。”笔迹有些眼熟,但郑菲仍有些不确定,“你写的?”

  “嗯。”周天点头承认,“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

  “唉,可惜了。”郑菲摇头轻叹,“这样好的女孩子,看得我都动心,你竟然都不答应。感情面前,何必那么理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是更轻松吗?”郑菲边说边把信纸放回原处,又把书本合十捧在腿上,一本正经地对周天说道。

  “既然知道两个人终究不能在一起,明知结局是分道扬镳,还要去勉强拼凑些交集,不是给双方都徒增烦恼么?每天在一起都是在等待分别的结局,这样的感情怎么让人开心得起来?既然不开心,当然没有在一起的必要。”周天摊开双手分辩道。

  “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管它结局会如何!”郑菲“啪”一声把书本拍在床上,“谁也无法预知未来,甚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爱情本该是单纯的令人愉悦的,干嘛要给它扣上这么多污七八扯的枷锁?”郑菲双目圆睁,嘟着嘴巴气鼓鼓地反问道。

  “你说的不错,爱情应该是纯洁的,所以我们才要对感情负责,对彼此负责,不随便开始一段感情,便不会随意结束一段感情,也就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不是吗?”周天也有些较劲。两人像是展开了一场辩论赛。

  “可是你不开始,怎么会知道结果呢?你不尝试,怎么就知道没用呢?就像人总会死亡,但也不能就此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吧?不能浑浑噩噩虚度一生吧?不去努力就说是徒劳,只能证明你内心的懦弱,你这是在逃避。”

  “我并没有在逃避什么,若非要说我的想法,我可能只是比你更加理性一些。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面对感情的时候,不能像个孩子看见喜欢的玩具就非想要得到它。或许得到了,玩过几天后才发现这个玩具其实没什么意思,便索然无味,可是丢也丢不掉,只能由它尘封在角落里慢慢锈蚀。那是对感情的不负责任。”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郑菲忽闪着大眼睛注视着周天,“如果说之前我对感情有一点迷茫,我承认,但现在我是认真的,深思熟虑过的。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许我最终无法得到,但我不会坐视不理拱手让人,我总得去尝试一下,尽我所能争取一下。对吗?”郑菲的语调缓慢而平和,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周天被看穿了心思,只能打哈哈干笑。而且这场争论辩白仿佛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却隐隐有适得其反的迹象,不免让他有些沮丧。其实,从平日里的接触,他能感受到郑菲的真诚与执着。郑菲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而且这份喜欢,像他们之前交谈过的那样,并没有让他有所负担。

  但......唉......

  面对着深情的目光与咄咄的反问,周天像个被审讯的犯人败下阵来。“或许我们两个都没错,只是观点不同。”周天退而求全,勉强争取个平手,“不过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我们对待感情还是要慎重一些。”他傻笑着,又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那我们结婚吧!”郑菲脱口而出。

  两个人都愣住了。

  “啊?”周天长大了嘴巴,被电击一般从头麻到脚。

  “呸,想得美你,谁要跟你结婚。”郑菲憋着个大红脸啐他一口。

  “我,我把地板擦一下。”周天慌慌忙忙蹲下身,将地板清理干净,转身去了卫生间。刚才怎么了竟说出那种很容易被误会的话,让郑菲以为自己在打情骂俏,搞得这么尴尬,没脑子的吗?!周天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把用掉的卫生纸丢进纸篓里。周天你吃狗屎了吧你,他想。

  他洗了个脸让头脑灵光点,这才重又回到房间。郑菲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好多。“看到你就让我想起来一个成语,你猜猜是什么?”郑菲笑嘻嘻地问他。

  周天耸耸肩膀,“不知道。”

  “少年老成。”郑菲伸出手指一字一顿地点着周天,“你的三观咋这么正呢,一点也不像你这个年龄的男生那般毛毛糙糙的。”

  周天苦笑一下,“成长的代价吧。”他顿了一顿,又笑了,“总是要经历了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人啊,真的是很贱。”

  郑菲咬紧下唇,没有做声。

  “所以,我无法承诺一个未来,也就不会轻许一个现在。明白吗?”周天轻声问,脸上笑意依旧,似乎想让话题显得轻松。

  “嗯。”郑菲乖巧地点点头。

  房间里片刻的沉寂,屋外马路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隐约可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郑菲略显拘谨。

  “啊,我啊?”周天眼珠一转,偷瞄郑菲一眼,“我喜欢头发长长的,瘦瘦高高那样子,淑女一些的......”

  “哼,反正不是我这样的就对了。”郑菲气鼓鼓地打断了他的话。

  “嘿嘿,嘿嘿。”周天搔着后脑勺皮笑肉不笑地干咧嘴。

  “啊,我该走了。”郑菲忽然起身穿好鞋子。

  “哎哎,我开玩笑呢,别生气。”周天赶紧道歉。

  “不是,我真该走了,太晚了,不然回家要挨骂的。”郑菲撇撇嘴巴,一副委屈的样子。

  周天送她至电梯口,电梯来得很快,避免了很多沉默相对的时间。郑菲步入电梯,转身冲周天挥手,“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周天客套地有些生分。

  “它就拜托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它。”郑菲朝周天家的方向指了指,电梯门缓缓关闭,“我的乌拉。”两扇门闭紧前郑菲冲门缝里又喊出一句。

  电梯门像一道墙,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也隔断了最后一线亮光。置身黑暗中周天缓出一口气,身心蓦地轻松许多。

  又,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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