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外故事的讲述者一凌岚

小说写得越来越好的纽约女作家凌岚,忽然出了一本翻译书《普拉斯书信集》。在译到普拉斯在人生的最后半年,凌晨四点起来写的信,其中当她读到:“四周纯黑暗,我在上帝的内脏里写作。”这种姿态,跟梵高麦田边的群鸦,以及法国南部山上史前岩画,成为凌岚写作的标杆。

译普拉斯,让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艺术家的使命———她将加入古往今来的一小群人的行列:“我们是记录者,也是创造者,我们是承载人类记忆的三眼乌鸦。”

在海外汹湧出现的新移民行列中,近几年来,人们发现了一个名字,常常跃居于名家刋物榜首,或在得奬名单中前列,凌岚,原名谢凌岚,我在认识她之前,在纽约侨报专栏也读了她很久,在众多的专栏作家中,我不经意地注视着凌岚,她的随笔关注着美国现实生活中的重要話题,視野广阔,评论中肯尖锐,终于在2017年与她相遇。

她是一个北大文科毕业生,第一次见面,便感觉到她是理性的思索型女性,虽然不是热情奔放的朋友,但是立即给人可以信任的安全感,自此以后,渐渐知道她是一个忙碌的人,忙碌于写作,也忙碌于家庭,因为她在这两件事上都力求完美,所以在她陪伴家人的奔波中,我时而惊鸿一瞥,看到一个性格沉稳的朋友,看到一个从不刻意修饰自己的女作家,及令人目不暇接的如夜空礼花喷射而出的文学作品。

让我先从她的小说谈起,再回顾她过去十年的创作。

《离岸流》是凌岚小说发表的处女作。这篇小说发表后一炮而红,它被多家文学选刊和年选转载收入,进入两家年度排行榜。

《离岸流》的故事分两层,表层故事内地留学生小夫妻遭遇枪击案引出的一系列后发事件,包括流产,找车,家里发生鼠患,到最后因给腹死胎中的婴儿骨灰进行海葬,见到“离岸流”这种海洋现象。

深层的故事,是讲移民生活的懵懂碰壁,华人在孤绝陌生的环境里成长。这种成长有经验性的,知识性的,也有精神上的———主人公的独立的自我意识,虽败犹荣,不能被打败,这种孤绝的豪气,人生之终点即死亡这种冷酷的现实,是小说想借“离岸流”这个象征意像表达的主题思想。

凌岚的小说,最大的特点是她刻意营造主人公的精神成长,是贯穿她所有的中短篇小说的内核。用《思南文学选刊》评论另一部中篇小说《冰》的话:“蕴含了主角的重生性,但这种重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失去重要的亲友等,往往用来塑造带有悲剧气息的英雄人物形象。一个满身创伤的人人物,固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样的胜利带来的成就感却一点都让人自豪不起来。”

《冰》是凌岚的第一个中篇小说。女主人公林里经历离异,失业,空巢,黄昏恋,形成了一个故事系列,《冰》,《枪与玫瑰》,《必经之路》,《司徒的鬼魂》一共四篇。《冰》写南极之旅的邮轮上的故事,跟后来两篇中的小镇生活设定同中有异。

《必经之路》里的林里,多年前丈夫因为失业抑郁自杀,她对过去婚姻中的纠葛和自责,要在自己作了多年单身母亲,儿子长大以后才能释然。海边的“必经之路”走了许多年,真正走出来的时候是在她失业之后,这是一条她个人的朝圣之路,好在还有钓鱼人这样一个热心的陪伴。

《司徒的鬼魂》是《必经之路》的续篇。失业后的林里遇到一个印第安部落巫师后裔时,从这个在现实中没有任何生存根基的部落后代身上,看到自己在美国的无根状态。这种无根状态,既是移民属性的,也是中年人生独有的衰,后者是跨种族跨过度的普遍的衰。无根的困惑是全球化时代一个尚未被探索的新的人生特征,科技进步让我们的生活进入一种随时可以到达,也随时可以离开的状态,这是一种近于永恒流放的无根状态。

《枪与玫瑰》,《桃花的石头》,《陀飞轮》,《蜜蜂》写在美国90后的中国富二代,或者是移民二代。他们在性意识和自我意识觉醒中开始自己独立的人生。她写的最早一篇小说《一条名叫大白的鱼》,其实就是写父子两代人的移民体验。代际差异,代际传递,那个千里寻亲的故事《桥水》,其实也是写两代人。

凌岚的中短篇小说中还有一组,是写留学生或者毕业后刚刚在美国工作的后留学生。《啊新泽西!》《带雀斑的鹦鹉螺》是这类题材的小说。《离岸流》其实属于这类题材。这是一个被移民作家写得很频繁的话题,思乡,愁苦,缺钱,性压抑,生活圈狭窄等等,都是“洋插队”的标配体验。这个题材要想翻新写出新意并不容易。这些中短篇小说将结集出版,成为凌岚的第一部小说集。

  凌岚的诗集《闪存的冰》今年7月由纽约新世纪出版社出版,同年得“亚洲诗人”之海外诗人奖。这部诗集中收入的五十首诗时间跨度达二十年,但主要作品是这两年写的。《闪存的冰》中的诗篇有一个明显的从经典的意像体新诗转向口语诗的轨迹。书写诗人孤独的自我这种套路,到把目光投向自我之外,一草一木,引车沽水,万物皆可入诗,食物,政治,滑雪之旅,鞋,纹眉,体检都是可以是的诗眼。这种万物皆可诗的状态,是她直接受了小说写作的影响。

随笔,时事评论专栏是凌岚的文字副业,但是她的作品却出手不凡,都会登上大雅之堂。

2016年追踪美国大选的系列随笔获腾讯·大家“年度作者奖”之后,随笔专栏的文章结集出版《美国不再伟大?》

《经历一美国次高考》最近发表在《江南》杂志的域外物语。说的是不同于中国的高考制度,美国的高考申报过程更为复杂繁琐:考生必须到所报考学校实地考察,还必须填写申请表和撰写文书,写得不好就会被残酷拒绝,等等。本文叙述了作者陪同儿子在美国经历高考的种种“险情”,虽困难重重,但终如愿以偿。文中还介绍了作者对儿子以“放养”为主的教育方法,培养其独立生活、学习、选择的能力,值得中国学生借鉴和思考。

最后必须提到的是翻译作品。2012年淩岚应北岛邀请,为2013年香港国际诗歌节译两部诗集,译诗的繁体字版和简体字版先后在香港和江苏出版。2016年受广西漓江出版社之托译《普拉斯书信集》。翻译作品的过程对于凌岚等于是一次文学培训课。几年后她的小说开始发表,她偶尔跟漓江的沈东子先生聊到,他说翻译小说曾是他的文学自修课。对此凌岚深有同感。纯文学翻译是时间和精力投入巨大但回报率极低的工作,唯一的好处是让译者深度接触所译的经典,在淘金一样艰苦的文字矿山里看到大师的写作轨迹。翻译为不少作者的文学起步提供了必要的知识和心理上的准备。

凌岚的小说为什么一发表便能够打动读者?她的文字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在我与她交流中,我发现凌岚是一个写着写着,就会钻进自己的故事里去的人。她非常重视情景,就好比戏剧要有情节,她会虚构创造环境,让主人公去生活,而主人公的命运变化,凌岚一方面给他或她設了局,然后也让他们自己成長变化,凌岚说她写到一定程度,故事自己开始慢慢生長,虚构人物开始有自己的命运。这也是凌岚既非常用功的写作,又喜欢与世界碰撞,並且不断的阅读、学习和与人交流。

虽然《离岸流》是凌岚小说发表的处女作,但是在2015年凌岚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带雀斑的鹦鹉螺》,这篇非常奇特的精彩的短篇小说,被拒四年后,现终于见了天日。我特意找来读了,我觉得就是這篇打入冷宫四年的小说,她的技巧也己浑然天成的成熟,使我不得不认为凌岚确实有写小说的特殊天分,她从一个小城市布里奇波特从繁华到落寞,无论是工业的文明,还是一个人纠结的人生秘密,爆棚的荷尔蒙,跌岩起伏的一生之恋,最后都会变得无影无踪。留下了记忆的诗意。

其中有一段描述女主角珍妮的文字:比喻是危险的。珍妮的娇憨随性是他的武器,她的性感天主教校服百褶裙的内里,外面看不出,一旦裙子穿上走动起来,那鲜红的内褶就会像折扇一样打开,时不时闪瞎你。你想盯住多看一会儿,它又折扇一样收起来,没有了,虚虚实实。

形容了珍妮的性感魅力后,下面几句话勾勒出她的慧黠性格:珍妮打量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柏克莱的自由主义教育向前夫的项目一样在她身体里起作用了。她嘴角只稍稍变化角度,笑就变成揶揄。

我几乎难以相信这是她的第一篇小说,怎么看都是锋芒毕露的。

最近,人们在花城文学奨初评提名作家作品名単中,在评论奨项中,又发现了淩岚的名字,她的作品《欧美媒体及影象中的末世景观》登在《花城2017年第5期;而今年2019年《花城》第4期域外视角將刋登凌岚的文章:《移民文学:文学只有优劣、没有新旧》;《江南》2019年第4期海外物语栏目中,出现凌岚非虚构文学作品《经历一次美国高考》;而筹备己久的NPC新世纪诗典第二届江南诗会暨第四届亚洲诗人奖即將在苏州隆重举行之际,我又发现了凌岚的名字又在参会诗人之中。她是以小说《离岸流》一炮而红的作家,在我刚写完了她的小说故事,她却以电闪雷鸣的速度,在小说、散文、诗歌、随笔,非虚构文学、翻译、评论⋯⋯等多个领域全面出击,並且旗开得胜,令人眼花缭乱。

纽约具有海外华人写作的洪流,凌岚与许多优秀的朋友在一起,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写作社区。这个社区的作者在线上线下呼应共勉,是中国国门之外中文作者一个多彩的生态圈。在这个新移民文学创作的阵容里,纽约是一个很大的平台,这些新移民受过高等教育,融入美国社会生活,他们的写作题材视角广阔,且具有深度,优秀的作家与作品层出不穷,他们的作品开始记录他们在移民国家的历史与现实,启发新移民接受改变后的挑战、考验与机遇,甚至更多的思考与理解。其中,凌岚无疑是很突出的一位新移民作家。

三眼乌鸦出自于《权力游戏》,是斯塔克家族最小的孩子,因为偶尔看到另一家族兄妹乱伦被推下高塔,终身瘫痪残废。

他天生有操纵意念的能力,把自己的意念投放到乌鸦上,能随着乌鸦穿越高墙,看到各族的过去和未来。他最后登上七族之王座。

网上解释三眼烏鸦就是能以乌鸦的视角观察所有人类的过去以及现在的活动,从而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实也就是上帝模式的键盘侠。

古往今来有一小群真正的艺术家,他们是记录者,也是创造者,他们是承载人类记忆的三眼烏鸦。並非每个中文写作的人都能成为三眼烏鸦。

看官,请记住這个名字:凌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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