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一日，沈文姝正在习琴，夫子一首仙翁操都尚未弹玩，她就扶着脑袋浑欲睡着。夫子罚她站在外面，她却溜之大吉，来到卫清晖上课的地方。
“清晖，是我，快醒醒”她在后门手舞足蹈了半天，卫清晖毫无反应，仔细一瞧，好小子，竟然睡着了，真是气人，她不得已轻声叫喊道。
还是旁的学童听到声音把卫清晖给摇醒的，卫清晖揉着惺忪的眼睛，咕囔道：“谁啊?”
待看到沈文姝在后面朝他扮鬼脸时，他开心的把一对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然后偷偷地从课堂内溜了出来。
“小梳子，好久不见呀，是不是想我了。”他熟练地搭上沈文姝的肩膀，沈文姝也不以为然，道：“小晖子，你上课也太不专心了，上那么有趣的课竟然还打瞌睡。”她自顾自地说着这话，浑然忘记了自己又是怎么上课睡着的。
卫清晖脸上一臊，说：“你不知那老头，上课多无聊。”
沈文姝向他翻了个白眼，：“我可巴不得学他的课呢，我的课才叫无聊，整日弹弹木头，在布上绣来绣去，在纸上画来画去，你说本来好好的一张白纸多好看，整那些画蛇添足的干什么？”
卫清晖咂咂舌，这观点他可不敢赞同，他爹书房里摆放的画迹实属精品，在这个熏陶下，他也随着附庸了点风雅：“我说你不学也就算了，不懂还要在这指指点点。”
文姝本就是调侃，乍这么被卫清晖一说，面上却有点过不去了，于是一双水灵的眼睛一瞪，手作势去掐他耳朵。卫清晖话锋一转说：“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读书，怎么不想个法子来上这老头的课。”
沈文姝也没真掐，顺着说道：“我爹娘那边怎么说？”
“你爹那么疼你，一定会听你的。”
当天晚上，沈文姝来到她爹的书房，她爹正在练字，她轻悄悄的走过去，等她爹写完，她立马夸道：“爹爹，你这字写的真好，文姝也想像爹爹一样写这么好的字。”
沈德厚看着宝贝女儿笑了笑，：“怎么，又有什么事要求我了？”
“哪里嘛，我是真的觉得爹爹的字写得好。”
“那你说说到底哪里好。”
沈文姝歪歪头，道：“爹爹写的字遒劲有力，矫若游龙，，整体行云流水，比其他人都写得好。”
沈德厚被女儿一夸，心里十分自得，又见她年纪轻轻却出言不凡，更是欢喜了，：“姝儿，你若喜欢，爹爹可以教你。”
文姝努努嘴：“爹爹又不常在府中，姝儿想学时又碰不到爹。”说这话时那委屈巴巴的劲儿，看得沈德厚心里一揪。文姝抬起头，用力的眨眨眼，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哀求：“爹爹，你让我去和沈清晖他们一起去学堂上课好不好？”
沈德厚若有所思，道：“那你原先学的课呢？”
“爹爹，你素知孩儿不喜欢这些课的，都是娘亲逼着我学。您也曾告诉孩儿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孩儿对琴棋书画并未感到丝毫兴趣，我喜欢的是诗书经史，行军打仗。”
“你可知道这些都不是你该学的，你学这些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个和他们不同的人，他们就会将你视之为异类，即使这样，你还要学?”
沈文姝坚定地答道：“要，我要学，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沈德厚打量着心爱的女儿，放佛从中能看到自己年少的影子。良久，他徐徐地说道：“文姝，有很多事情是你在没彻底接触前你就很喜爱的，可是在你彻底接触后，它可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光鲜诱人，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单单凭喜爱你是不能把它完完全全做好的。你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就要承受不一般的压力，这就说明你将会受到的苦比别人都多，姝儿，看着爹爹，你愿意承受这苦吗？”
沈文姝被爹爹这么一问，倒像是问倒了一般，眼神有几分涣散，复而又明亮如初：“爹爹，我愿意，如果这苦，是要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再小我都不愿意。可这苦是让我做我喜欢的，再大的苦我都能承受。”
沈德厚笑道：“既然如此，明日爹爹就帮你安排。”
沈文姝终于和卫清晖一起坐进了学堂，他们学的是一样的课程，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在这里，他们男女无别。
只是，沈文姝穿上了男式的服装，绑上了和男孩一样的发髻，看起来就像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童。
卫清晖和沈文姝坐在一块，以前他上课有多不认真，现在就有多努力，因为他不想沈文姝嫌弃他。
沈文姝喜欢上夫子的课，她不止上课的时候看书，下课也看，回家也看。穿着男装坐在私塾的亭子里看，穿着女装坐在家里的凳子上看。日头正红时看，夕阳半残时看，晨起鸡鸣时看，夜深人静点起油烛看。
沈文姝放佛变了一个人，奇怪的是她娘也不在她耳边念叨女孩应怎样怎样，她一下变得自在起来。
文婳有时来瞧她，笑她变成了书呆子，她恼得把文婳新绣的刺画藏起来，让文婳怎么也找不着。
有一天，她来到卫清晖的家，见他爹正在教他武功，一招一式刚劲有力，势如破竹。她看得心痒痒，求卫叔叔一同教她，卫冲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沈卫两家一向交好，两家你来我往，亲昵非常。卫冲将沈文婳视如己出，教她也教的毫无保留，十分卖力。
可怜这卫清晖，两人犯错他一人抗，做错事他父亲也只教训他，弄得他有点愤愤不平，若是换个人陪他一起练卫清晖可能就把这气撒在他身上了，可沈文婳不同。
还记得那年他爹带着他拜访沈家，他不小心迷了路，走到一个花园，里面池清木秀，鸟语花香，他听到一串又一串如铃铛般悦耳的笑声。循着这声音他看到了令他一辈子魂牵梦萦的人，她穿着粉黄相间的轻衫，头上的发髻歪歪斜斜，十分松散，却有种随意慵懒的美感，女孩眉目如画，娇嫩无邪。
他看得痴了，哪成想这神仙妹妹般的人物指着他，大声问他他是谁。他一脸红，很没出息地跑了。
很多年后，他还是能记起那时的场景，只是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