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算计我?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温从戈走到姬临渊住处的时候,挥停了其余属下行礼的动作,康灼方回来,拦都来不及,就见他径自推开房门。
姬临渊呆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扑在他肩膀上,此时的他,面部线条柔和几分,没了平日的阴戾。
康灼俯身行礼:“见过楼主。”
这一声儿唤的姬临渊回神,他冷眼看着温从戈,那红衣公子逆光而立,微微转头觑了康灼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倒是有个忠心的。”
“楼主大人,您身边的云鹤叶怀英,也不遑多让。”姬临渊站起身,俯身敷衍地行了个礼,“见过楼主,我身上有伤,有失远迎。”
温从戈歪了歪头,弯眸开口:“都下去吧,本座有事同副楼商议。”
康灼看了姬临渊一眼,姬临渊挥了挥手,他方才带人退下。
对于上位者来说,这行为属实僭越。姬临渊等着温从戈发火,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只带着岁三进了门,反手带上房门。
姬临渊一步一步探温从戈底儿的行为,温从戈反而根本不接招。
“既然身上有伤,就坐下吧。”他似是在关心下属,却径自走到桌边,肘抵桌面,托腮看着姬临渊笑问,“你想要这座山?”
姬临渊:……你怎么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
姬临渊张了张嘴,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温从戈也不急,执着一个小酒壶,拧开盖子喝了口酒,静静地等着他接茬儿。
久久,姬临渊反问:“你知道什么?”
温从戈耸了耸肩:“本座可以什么都知道,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比如——八年前本座不过先你一步行动。”
姬临渊指尖攥了攥,轻嗤一声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温从戈双腿交叠,唇角含笑,“你家是皇后母家,正儿八经皇亲国戚。簪缨世家,从龙之士,父母乃至祖祖辈辈,皆可赞一句,国士无双。可哪曾想…”
姬临渊豁然起身喝道:“你可以闭嘴了。”
温从戈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凑近,弯眸笑起来:“想你在雏生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本座。灭你,本座用不到三招。”
绕是姬临渊也不得不承认,温从戈身上上位者的气场,与漫不经心间流露的戾气,都足够让人畏惧。
他往后仰了仰身子:“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就是了。”
“本座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温从戈直起身,负手踱步桌前,“本座且问你,你想借雾孤山的势力做什么?除掉现在的皇帝,改朝换代报仇?亦或者,为你家族洗净冤屈,重修门楣?”
“……”姬临渊沉默了一下,“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不日,本座便要下山,本座要你,守好这座山。”
姬临渊看了他一眼,诧然开口:“你倒真信任我,就不怕我占了你的位置不还?”
“你不会,也不能。”温从戈微微侧首,“霍潭的人不会信服于你,你真以为,你除掉本座,就能驯服一群野兽?”
姬临渊只觉得气闷,两厢对垒,从来都是温从戈技高一筹。
温从戈淡淡笑了笑:“作为交换条件,本座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姬临渊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温从戈微微挑了挑眉:“八年来,你对本座下绊子,无非是觉得,本座打乱了你的计划。可你忘记了,从你成为副楼开始,在霍潭的人眼里,我们是一路人。”
哪怕姬临渊当初再怎么想对付温从戈,都不可改变一个事实——他们两个从八年前,就绑在一起了。
姬临渊愠怒开口:“温从戈你他娘的算计我?”
“哟,不装了?”温从戈大大方方承认,脸上毫无愧疚之感,“就算是吧。不然你觉得,以本座的阴狠性子,会把一个已知的威胁,留到现在吗?你现在,只能信本座。”
姬临渊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疯子气死,他沉着脸开口:“你说会帮我做一件事,我要你刺杀皇帝,你去是不去?”
温从戈敛了笑意:“皇帝不能死,皇帝一死,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件事不行。”
姬临渊坐下来,上下打量着温从戈,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我以为,你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怎么?转性了?居然会顾及黎民苍生?”
温从戈微微敛眸:“为了报仇,本座确实可以不择手段,但绝不会牵连无辜的人。”
姬临渊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不照样算计我。”
“别说是你,整座山的人,都被本座算计过,你有什么不平衡的?”温从戈抿了口酒,“在这座山上,行差踏错一步,万劫不复。你当年计划那么久迟迟未动,不就是顾虑这个么。”
姬临渊眼神复杂的看着温从戈,他单方面与他斗了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你与本座,皆是有所求的人。可本座不同于你,你不够疯,也不够坏。”温从戈不在意他是否接话,只把酒壶盖子拧好,别在腰际,“你早知道篁山崖的事,却没有以此来对付我,不是么?如果本座是你,早就抓住机会,予以对手重创了。”
姬临渊抿了抿唇,没接话。他确实知道篁山崖的事,但他不屑,也不忍用这个对付温从戈。
当年雏生馆传得最久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温从戈的狠,但是却无人敢明说,二是唯一一个能管束温从戈的人,就是墨煦姑娘。
温从戈和温墨煦是双生子,相貌七分像,在温墨煦面前,温从戈永远是少年模样,永远素面无忧。
温从戈从来不拘温墨煦做事,他会在她身后处理好一切威胁,温墨煦做事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她厉害,而是温从戈厉害。
哪怕温墨煦常常会在他发上簪花,夸他漂亮,他也只是笑着抚花儿,反夸阿姊漂亮。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长姐难能可贵的善良,即便在这过程中,他会被黑暗侵蚀同化。
姬临渊一家被抄,女子充奴,男子充军,可即便如此,先皇也没放过他们家,派人追杀。
姬临渊是侥幸逃命,被前护法捡回来的。
是以,他一直很羡慕温从戈,羡慕他还有姐姐,羡慕他们之间的温情,直到有一天,温墨煦失踪,温从戈越来越疯。
所以姬临渊在知道篁山崖的事情时,他虽瞒了下来,却也没想过以此对付他。
失去至亲的痛苦他已经尝过了,没理由借此落井下石。
温从戈笑盈盈打量着他,开口说道:“姬临渊,你不会真以为,本座提你做副楼,是因为有趣儿吧?”
姬临渊冷嗤一声儿:“我还没那么傻。”
“本座和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只要你想,你就不会被同化。”温从戈抬起手,接在掌心三寸阳光,“有的人是不属于这座山的。本座此次下山,给你机会。”
姬临渊一时懵住:“什么?”
温从戈笑了笑,走到门口拉开门,才微微转头:“给你一个,杀掉本座的机会,这不是你最想做的事吗?本座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有本事做到的话。”
姬临渊心口一跳,还想再问什么,温从戈却已叫着岁三离开。
房内香气缭绕,很好闻。
那是温从戈身上的香,姬临渊肩膀微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方才站过的地方。
所以他,到底在苛责他什么?又在不平衡什么?
无论是多年前温从戈欺骗所有人的毁容,还是多年后的算计,温从戈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姬临渊蓦然觉得,温从戈才是活得最透彻的那个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敢于去争。
温从戈不会像他一样瞻前顾后,而当年的他,也正是因为瞻前顾后,才错失良机。
两人的行事风格到底是不同的。
姬临渊没温从戈那么狠,即便他当年没错失良机,也无法像温从戈一样,改变整座山的局势,让他们为他所用。
起码时间上,会比温从戈用的时间要长。
康灼进了门,便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家主子,姬临渊都看不明白的,他一个下属,自然更不明白了。
姬临渊回过神,蓦然开口:“康灼,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火了?”
康灼想了想,问道:“主子指的是,煽动老楼主的人对付温楼主的事?还是几次三番派人暗杀的事?”
姬临渊:……倒也不必说得这么清楚。
姬临渊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瞧着他活蹦乱跳的,活得挺好的。”
“可那只能说明,温楼主是有本事的。”
可不是有本事,八年明枪暗箭,他都一一躲开了。
康灼顿了顿,复又问道:“所以我们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
“不必了,累了。”姬临渊抻了抻手臂,“算计温疯子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现在比起对付他,我更想知道,他想做什么,怎么做。”
康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说道:“主子,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想。”
姬临渊反问:“那你会怎么想?”
康灼一本正经地开口:“主子你八年前就被温楼主算计了,八年后估计也是算计不过他的,温楼主想做什么,你大概也是算不到的。”
姬临渊恼火开口:“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康灼委屈:…可主子好像比温楼主还大一点…
姬临渊:挺好个人怎么长了张嘴?
姬临渊当然不会信温从戈会平白无故的做一件事,从他认识这个人开始,温从戈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极强的目的性。
譬如他易容毁貌,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譬如他明明身为楼主,却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譬如他常常以情易人,而非以权压人。
譬如他八年前一句话,便将姬临渊从明面上,拉到了自己阵营。
那之后姬临渊无论做再多,都无法转圜他人的想法,毕竟,能被温从戈提为副手,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姬临渊的逆反,温从戈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就更堂而皇之的说明,他们是一路人了么。
现如今,绕是姬临渊再不愿,也不得不赞一声儿温从戈好算计。
窗外冬月晴空,院中寒梅压枝,是个好日头,或许,也会是另一个好的开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