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线厂二三事(肚主任)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记忆

(1)

想起年轻时自己在电线厂的生活,就不能不提一下肚主任。

肚主任也算是少年得志。估摸儿着也就是在二十岁前后吧,他就已经当上了电线厂一车间的车间副主任。这家伙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笨拙。可是人长得特别憨厚,见人就是一脸的憨笑,并且让人感觉笑得还很真诚,用当时车间里曾经苦大仇深的老工人阶级的话来说,就是一个非常诚实憨厚的娃儿......事实证明他们还是看走眼了。

所以人不可貌相。(笑)

肚主任也许是过早的成熟吧,看人下菜碟早早就已经是他的强项了。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已经得到了厂里各级领导的赏识,那时候的年轻人还在热热闹闹的互相打打闹闹,刚刚进厂的兴奋还没有完全地冷却下来,肚主任就已经悄悄地活跃在厂部大楼的高中层干部之间了。肚主任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入了党,然后又在大家伙儿不知不觉之间就进入了车间办公室,随后就迅速地在车间的年轻人之间发展自己的党羽了。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

肚主任在电线厂的仕途好像是一帆风顺,很快就赢得了车间相当一小部分年轻人的追崇,他觉得似乎时机已经变得成熟了,所以就马上同车间新调进来的支部书记搞起了对立,这时候肚主任的意图已经十分的明显了,因为只有支部书记才是车间里的一把手。

他想自己掌握一车间的实力大权。

因为他在外貌上实在是长得太丑了,小小的年纪就挺起了啤酒肚,没有点其他的本事,大概对象都不好找。现在仔细地想起来,他在仕途上的野心还是不小的。听说后来他确实调到了更加有实力的工厂里,可能是去某某工厂去造汽车了吧,现在想起来是一个多么时髦的岗位。不过现在恐怕也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肯定早就已经过了应该退休的年龄,不知道到底混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应该会混得不错吧。

毕竟见风使舵也是他的特长。

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发小的婚礼上,还是那个大腹便便的样子,一张口满嘴都是官腔。( 80年代初期)

发小背后偷偷地笑着跟我说:

“你咋还认识我们的胖主任?”

语气中充满了嘲笑和愚弄的成分。

“那当然,我在工厂的时候,他也是我们车间里的副主任,大家伙儿当时都叫他肚主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肚主任见状也笑着凑了过来,我发现他的笑容也越发地慈祥了。

“肚主任,久违了......!”

我笑嘻嘻的说。

肚主任的脸马上就变得很尴尬,发小连忙过来解围说。

“王主任!这是我们的王主任,你记错人了,他可不姓杜。”

“难道你们是老朋友?”

呵呵呵呵呵

肚主任仍然是满脸都堆着我非常熟悉的笑容,他借此机会打了个擦边球儿就走开了,看来他不想让我当着众人的面去披露他的“历史问题”。

嘻嘻嘻嘻嘻嘻嘻

(2)

想起跟肚主任相处的那几年,我对他这个人有了两大发现。

一是他比较会利用自己有限的资源。据说入厂当初他的哥哥是跑六零列车的列车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知道,六零列车那可是长春市最出名的列车哦,因为它是长春市直通北京的特快列车。

俗话说:跑北京的!

那时候的年轻人都特别喜欢北京特产的东西,就像现在年轻人喜欢意大利的服装、法国的香水、日本的便座和德国的汽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从北京带回来的人造革皮包,被人号称马桶包,胜过现在的路易威登。北京的烫绒黑帮白底的棉布鞋,被众多年轻人追捧为北京棉,堪比现在意大利的名皮靴。那可都是七十年代东北年轻人最时髦的装备,也许就像现在的年轻人驾驶着奔驰车吧。能够认识一位跑六零列车的列车员,那都是长春市市民的一种骄傲。

就更甭提是列车长了!

据说肚主任当年满足了许多领导人面子上的需求。年龄大的领导要满足自己孩子们的需要,年轻有为的领导自己也要用。总之肚主任很快就变成了许多领导阶层不可缺少的大能人儿......简直就像现在的快递一样方便。

当然这只是他比较出众的一个方面。

在那种常常赶脚可以假公济私的年代,许多看不见的猫腻儿,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肚知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二是肚主任这个人很早就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团结一点儿什么的人,同时又可以打击一些什么人。

记得车间里有一个平时喜欢搞发明研究的小青年儿,好像跟肚主任是同一个地方出身,(同一集体户?)此人当时在一车间里搞了许多小发明,为一车间的半自动生产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肚主任利用自己手里的一点权利拼命的诋毁和打击这个人的发明,让众人感觉莫名其妙,他经常是在鸡蛋里面去挑骨头,在人家还没有完成整个设计的时候,就会去否定别人的成绩,一心想着在萌芽时期把对方弄死在摇篮里。

制造了许多有目共睹的障碍。

我靠!

所以很多年轻人都瞧不起他,但是他以介绍入党和提拔岗位职称的便利,还是团结了一小部分有特殊想法的年轻人,现在想起来就是一些机会主义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3)

肚主任当年与车间一把手的斗争很激烈。他私下里鼓动自己的党羽不听从书记的正常工作安排,因为新来的书记不熟悉车间里的工序整体状况,所以在指挥生产方面肯定是产生了许多的困惑。

肚主任开始在厂部大楼的各个部门到处游说:

“某某人在车间里根本就不得烟抽!”

“一个外行怎么能够领导生产工作?车间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听从他的安排。”

这些上边的事情车间里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清楚,没有人会把车间领导的内部争斗当成一回事儿,工人们自有工人们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厂总支书记责令车间支部书记在一车间大会上做自我检查,大家伙儿才知道小小的一车间办公室,竟然经历了这样你死我活的战争。支部书记是一位有经验的老干部,他在检查会议上用自我批评的方式,披露了肚主任所有的人前背后的不耻行为。

年轻人们恍然大悟!

老书记并且在会后迅速地扶持了几个年轻的先进生产者加入了党组织,一车间里的个人争斗,很快就演变成了车间领导层的路线斗争了。

一个扭曲的时代。

那可真是一个乱糟糟的经历,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以公家的名义去平息个人之间的冲突。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还觉得:一个人没有才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才华的人认为自己很有才华,并且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认可。一个人生活有些懒惰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个生活懒惰的人会嫉妒和诋毁勤奋肯干的人,并且给他们的工作施加障碍。

他们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却惧怕别人做出的成绩超越了自己,为人处事到处充满了心计。

这种人往往还会小人得志,让正常人防不胜防。

无疑对国家和社会都是最大的障害!

所以知人善任才是根本。

大家伙儿都要警惕了,专门刻意为你一个人做好事的人或者是说好话的人,不见得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要小心他背后的动机。

经常会无意中帮助弱者的人,一向为社会由衷地做出贡献的人,一个真正能够讲道理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好人。

不知道当年的肚主任,后来有没有变成一个社会上的好人?

不过我还是叫他肚主任......应该是三岁看老吧!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他毕竟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也代表了某个人群中的一种人的性格。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会有。

社会是复杂的,总免不了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停留在自己的生命中。喜欢什么样的人,讨厌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你这个人独特的一生。

呵呵呵呵呵

反正我一直在争取做一个好人。


2021年8月记于日本高知

上世纪80年代的老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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