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惊魂

       离开老家已有多年了，偶尔回去一趟，也是去也匆匆，走也匆匆。去年中秋节前，我正好得一机会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一下飞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便在胸中油然升起。故乡啊！我又回来了！

        只是，今日之故乡已非昔日之面貌了，因为很多我儿时记忆中熟悉的景象都已不复存在，可当听说城南的那家久负盛名的牛肉包子铺，还在老地方仍旧开张营业时，我心中立马泛起一波激动的浪花。这包子可是我心中的最爱，一提到早点，就没什么比它更能勾起我食欲的了！

        为了满足味蕾的渴望，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循着记忆的轨迹，一路转弯抹角找到那家包子铺。虽说多年的老城改造早把故乡原有的风貌改得面目全非，可这家包子铺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它依然伫立在那条小巷的深处，房子依旧那么低矮破旧，连门口的那个用两根毛竹支撑的简易凉棚，都和我儿时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是，这包子铺的生意远比我想象的红火。因为，档口处买包子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密密匝匝地围在档口处，可说是里外三层啊！有大爷大妈，有姑娘小伙，也有刚上学的小朋友。敢情，众多常年生活于此的家乡父老，对这包子的‘痴情’一点不亚于我这偶尔归乡的游子啊！

        既然有这么多买包子的顾客，那排队按序购买肯定是必须的。然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排队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里的排队方式太奇葩了！我不知道全国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也是这么排队的，反正这里的排队方式，我打小就习以为常了。

        具体说来，它不是人排队，而是买包子的顾客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自己随便用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放到收银员面前的方桌上排队。这小物件可以是打火机、钥匙，也可以是别针，发卡之类的。若你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特色的小物件，那就只好用硬币或毛票吧！只是硬币或毛票的区分度不大，碰上一连好几个顾客都是用硬币或毛票排队，那你就得格外睁大眼睛，盯紧了你的那枚硬币排在第几号位置，同时还要防止有人有意加塞或耍小聪明。

       所以说到这来买早点的人一般神经都绷得很紧。你看那围得里外三层的人，哪一个不是眼睛紧盯着桌面上的小物件，或硬币毛票的！尤其是买的人多，而包子铺里就一个大师傅在一个大油桶改造的火炉上煎包子。一锅包子从下锅到出锅少说也要十分钟。关键是一锅包子总共就四十个，碰上买得多的主儿，一个人把一锅包子全买走也是常有的，所以这队列进展得很慢，而排队的人等得那个心焦啊，看得让人既无语，又可怜！

        说实在的，排队很能考验一个人的修养，还有公众群体的公德意识。尤其是在排队等候较长时间以后，人的耐心和情绪都会变得越来越差，甚至失控。我已有不好的预感了，因为我身边已有人在不断低声抱怨，乃至骂骂咧咧的。尽管他们抱怨的对象多是排在前面一买就一整锅的那些买主，可买多买少，这是人家的权利，这样的抱怨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就在我期待着自己能早点买上包子好走人的当口，一位大爷急匆匆地从人群后面挤上前来，没别的，就是想排个队。他用来排队的小物件居然是颗莲蓬子。这物件倒是挺有特色，可就是太活络了，往桌上一放，大概是桌面并不平整，莲蓬子直接朝一边滚去。大爷急得赶忙伸手想抓，可就这么一着急，身子把桌子碰得一晃悠，问题来了。

        桌上排的小物件什么的秩序一下稍显混乱，而一大妈则趁机把自己排在后面的一硬币直接挪到靠前面的位置。这时，一小伙子立马不干了，当即就和这位大妈理论道：“阿姨，我可是一直排在你前面的，你怎么一眨眼就把你的硬币挪到我前面去了呢？”

        大妈被小伙子这么一点明，当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索性强词夺理道：“谁说我排你后面的？我早来了，只不过站你后面，你没看见罢了。”面对大妈这明显的狡赖，小伙子仍然毫不相让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硬币排第几位。现在我前面多了一个，你不就明显插队吗？”旁边众人，包括其他几个也被她插队的，都忿忿道：“明明就是插队，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倚老卖老啊！”

        那小伙子听到大家都在批评这位大妈做得不对，便也不客气地将大妈放到他前面的那枚硬币重新放回到后面该放的位置。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大妈就像头被激怒的母老虎。只见她额上青筋暴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好你个龟孙子！竟然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就不信了！”

        话音未落，她一把抓起她的那枚硬币，猛然往最前面的位置一掌拍去。这一掌力道好猛，不仅把桌上所有的小物件都拍得蹦起三尺高，然后又撒落一地，同时人们还听到‘咔嚓’一声响。待大伙定睛一看，桌上小物件没剩几个，但赫然多了断成三节的玉手镯。不用问，这断镯肯定是从大妈手腕上落下的！这下大妈哑了！大伙也楞了！半晌，大妈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我滴个手镯诶！三千八百多块喔！”

        店里的收银员见此情景，忙走出来想安慰大妈几句，可还没等走到大妈身边，就见大妈眼珠一翻，身子一晃，跟着她那肥胖的身躯便一下瘫倒在地。旁边众人这下慌了。我也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心想，该不会就为吃个早点，还闹出人命吧？

        有人见势不妙已悄悄溜走了。就在这时，店里大师傅冲了出来，对着人群喊道：“你们可不能一走了之啊！诶，那小伙子呢？那小伙子呢？”哪还有小伙子，小伙子早不见踪影了！这种时候了，谁还傻里吧唧地等着别人找自己麻烦啊？

       不过好在买包子的顾客当中，有一位是医院当护士的。白衣天使嘛，总不至于见死不救的！只见她迅速蹲到大妈身边，大致对大妈检查了一下，接着便又是胸部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的，经过好一番折腾，大妈总算又缓过气来了。

       大师傅也随之松了口气。大师傅之所以这么紧张，那是因为大妈没挂则已，若真挂了，她家里人找别人找不着，可找他包子铺算账，那是稳稳的。正所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即便如此，人是活过来了，那手镯损失又怎么算呢？按说应该算她自己的，谁让大妈那么激动，那么发疯呢？可依大妈那不讲理的德行，她会自认倒霉吗？

       那天，被大妈这么一搅合，我是再无心情吃包子了，一点好胃口，吓都给吓没了。不仅如此，自那之后我都再没生出一点去城南包子铺大快朵颐的念头。

        故乡啊！我每每用心感受您的美好，而您也的确让我梦里思乡意绵绵，只是这不和谐的镜头，我是多么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美好的梦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