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每当和朋友或者陌生日聊起工作这个话题的时候,ICU这三个字就好像被赋予了什么,但也说不出到底被赋予什么,就好像人们提起禅门想到的先是修仙得道一样,莫名的添加了神话的味道,其实这里没有那些口口相传的奇迹和感天动地,更多的是平凡与责任。我现在脱掉那身蓝衣用一个俗人的视角来讲述她们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在我看来甚至有些乏味的日常。

    在这个大的环境里我算一个新人,这几年还不足以把我同化,上班下班,做好自己的工作,每月月底期盼那点旁人认为很高昂的薪资,很真实,就如同濒死的患者希望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那么真实,但这个职业区别于其他职业。司机用心就不会翻车,警察用心就可破案,厨师用心就可做出美味,但她们用心在生死面前有时也是无能为力,准确点这个地方应该是更多的时候是无能为力的。患者死亡前的心肺复苏是病人与家属的最后希望,有效的复苏需要多人配合,按压这个位置是关键。我是一个常年健身的人,身体前倾高频率有力度的按压,我的极限最多十分钟,这时就要我的同事来代替我。常规抢救一般三十分钟,大多家属是不放弃的,这时我们就要无休止的持续下去。有一次持续了近一小时,参加抢救人员轮番按压也都开始吃不消,我问身边的高年资同事都一个小时了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会有奇迹?让停止一小时的心脏重新打血?她们听完没有停止抢救。她说:抢救下去可能没有意义,但我们穿上这身衣服的意义却是不放弃,这是我们的工作。

      因为工作,或者说为了谋生,医患比例的不协调让加班吃掉了我大量的私生活。没空看孩子,没空陪爱人,多久没回家看父母这些文章让我们快读到烂,谈到没人再去想谈,但这个环境特有的意外性和紧急性让我四年没关过机倒是真的。一次我朋友抱怨加班累我说谁不加班,我告诉他一个同事六天上了四个夜班加一个白班,夜班是五点到第二天八点,白班七点半到五点半,还不加抢救加班。他当时就把这件事神化了说我同事是靠一口仙气吊着。我问过这个同事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说:哪有什么坚持,谁不是死撑,我们不来病人谁管,这是我们的工作。

      说到死撑我赞同这个词。病人的愤怒,家属的不解,同事的矛盾,上级的制度,医院的考核。我身边每一个人几乎都说过换工作后悔选择了这行,也只是说说,但极少数还是换了行业。后来的聚会碰到几个转行的同事,无一例外的都对我说他们后悔放弃了,我不知道在这个行业是什么留住了她们的心。直到一次书店偶遇一个辞职两年的故友,她看到我很兴奋,拿着一本药理学书籍急切的问我去年招聘的内容。我反问她为什么走了两年还要再费力考回来,她说:当家属都放弃无望的时候,我们把患者健康的送回他们身边,那一声谢谢是最真的,是在其他行业听不到的。这两个字可以闻到成就与荣誉的味道,那才是我的工作。

      一群凡人穿上蓝色衣服。有七情六欲,不能掌控生死。有核心制度,不能违规操作。有亲人朋友,不能过多陪伴。然后会点普通人不会的知识,能做点普通人不会的操作。疾病疼痛天天有,只是ICU这个地方离死亡近点,我们只能多点用心把它拉远点,谁叫这是我们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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