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是最后一天 - 第三章

    我的叔叔从小就是受到我奶奶特殊照顾的。他是第二个儿子，上有一兄，下有一妹。结过婚，有一个儿子，我堂弟，比我小两岁。在我大概10岁以前一直都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我们这边十平方左右，他们那边也是十平方左右，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一开始就是小煮饭的地方，后来经过改建，有了水龙头和下水道，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厨房了，这是我们两边共用的。我叔那边的房子当时被家里人称为“亭子间“，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是上海老房子都有那个叫法。那边挺干净明亮的，虽然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我叔他们在那里住的时候我们很少过去，只是知道那边家具什么的都比较新一点，好一点。

　　应该在我10岁左右的样子，我叔叔就和婶婶离婚了，堂弟也跟着婶婶改嫁搬走了。后来堂弟也改了名字，不再和我一个姓，之后真的没怎么见过面。记得最后一次是在我叔叔的葬礼上，很多年没看到他，还是那个憨憨的样子，我哭得挺伤心的，他也哭得挺伤心的。我知道我叔叔并没有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一直都没怎么好好照顾过他，虽然在他少年的时候有陪他去玩或者买些东西给他，但是这远远不是一个为人父者唯一的责任。我感觉我堂弟不是一个很聪明，很灵活的人，他从小读书并不好，凡事并不是很有天赋，嘴还有些结巴，但是他很善良，很单纯，至少这是我对他的印象。自从我叔叔过世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好像唯一还有他联系方式的人就是我姑姑了，不过后来也没听我姑姑提起过他。仿佛他和我叔叔一样就这么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叔叔在还没离开上海去我爸那里之前是走船的，具体什么单位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在船上工作。那时候记得在苏州河上面有一大排船，也不知道是运输什么东西的。我只记得以前有那么几次我叔叔带着我和堂弟去他工作的地方玩，其实就是去洗澡，因为家里那个厨房还没改建前，要洗澡只能去一楼那里，拿着热水壶，在一大排水龙头那里洗。如果是女眷，更麻烦，要拿个大木盆，热水，冷水，毛巾，丝瓜精，肥皂，就在住的房间里，关上门洗。因为没有浴室，如果想洗个好一点的澡，要不就是去澡堂子付钱里洗，要不就是去大人们单位里的浴室免费洗澡。这不是独一家，同学和邻居什么的都是一个样。不同的是我爸妈不在身边，我也没有爸妈的单位可去，不是去姑姑的单位，就是去叔叔的单位，对了，还有我爷爷的单位，我奶奶工作是在家的，没有什么单位可言，就是帮人加工粘纸袋子。

　　我叔小时候对我和我哥挺凶的，我自我感觉他好像对我好一点，特别是他离婚后，儿子和他分开了。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去了我爸在东莞的厂里上班。说是上班，其实就是换个地方混日子，老板是他哥，听很多人说我叔在那里是什么都不干，还有时候会偷点东西出去卖，问我爸要钱，称呼自己为二老板，问工人要介绍费等等等等不堪的事情。我妈是挺讨厌他的，我爸却没怎么说过他，我想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就这么赶他走吧。就算后来我爷爷过世后，我奶奶去了东莞工厂里，我叔叔也没收敛。大概是他也知道受到我爸的照顾，后来对我和我哥都好了很多。我小时候暑假去我爸厂里的时候也有很多个晚上去我叔叔在厂里的宿舍里睡，他不一定在。可能出去喝酒或者玩了，但是他那里什么VCD/DVD特别多，比我爸那里还多，什么港产片，连续剧，乱七八糟的都有，我感觉在东莞我爸厂里唯一的娱乐就是去他那里找些东西来看，一看就是一晚上。他也不会赶我走，仿佛就是多一个陪伴。看得晚了就直接在那里的沙发上睡了。

　　后来有时候我叔叔会放假回来上海玩，买点东西回来给我和家里人吃，然后塞个十来块钱给我或者我哥，钱不多，我知道他的钱每次都差不多都是拿出去挥霍的，因为不够了就是去问我爸或者我奶奶要。但是其中能有那么一点点给我，我很开心，毕竟这是亲人给我的。在我叔叔生病和我奶奶一起回上海之后我也给过几次钱他们，虽然也不能说太多，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确实不少了。这到底是因为我奶奶还是因为我叔叔我说不上来，我想两者都有一点，我奶奶的原因肯定更多一些。

　　我记得我叔叔在我小时候回上海的次数一定是比我爸回上海的次数是要多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比和我爸还要多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外面打架也好，受欺负也好，想到的是等我叔叔回来，我告诉我叔叔。他承担了我小时候一部分对父爱的渴求，不过一直到他离开人世都不会知道，因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渴求，从来也只是给自己的一个壮胆或者坚强的理由。

　　后来，我的叔叔在他五十几岁的时候就走了。烟，酒，毫无顾忌的饮食，放纵的生活让他的健康早早就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我想念他，他是我奶奶最爱的儿子，也曾经是我潜意识中一部分父爱渴求的对象，不过他的离开让我奶奶太伤心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离开，我奶奶有多难过我无法想象，所以我也有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