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爱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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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朋友父亲因肝癌去世，我去悼念，和她紧紧抱在一起，感同身受地哭成泪人，朋友不忍反过来为我擦眼泪，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眼泪一半是因朋友丧父而难过，一半是因自己愧对父亲留下的悔恨泪水。

七年前我远嫁他乡，五年前怀孕。由于平时和父亲联系较少，整个怀孕期间对父亲的病毫不知情。生下女儿后，父母决定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在火车站见到父亲第一眼就觉得他瘦了，脸上长满了斑，皮肤也松松垮垮的。当时也没多想，觉得是父亲年纪大了的原因，后来在给母亲整理手机照片时，无意间发现了相册里的CT报告和出院单才知道了真相。我抱怨父亲对我隐瞒病情，父亲却有些腼腆地笑着说：没啥，都做手术切掉了，有你妈在就够了，不是啥大事，你主要照顾好娃娃。

在我的追问下父亲告诉我肿瘤发现时已是中晚期，做了2次手术，进行了4+6个周期的化疗，还有无数次的核磁CT抽血检查。父亲在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毫无波澜，看不出掺杂着的太多情感，像是在讲述一件寻常的事情。后来母亲回忆确诊的那天父亲拿着医院的诊断书几乎一晚没睡，然而第二天就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从没有因为得了这个病发牢骚或者抱怨。

父母回去以后，我有空就和他们聊天，从一次次聊天中，我了解了父母的喜好，他们喜欢谈论的家长里短和柴米油盐。以前我听着就会不耐烦的琐碎小事，现在都能跟着一起侃。每次聊天他们总是会抢着和我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海鲜市场的蛏子只有伍元一斤，买了两斤抄了一盘真过瘾；和面蒸了一锅牛奶南瓜玉米馒头，放冰箱里慢慢吃；和几个伯伯去公园里打牌，运气真好一把都没输；到社区中心报名参加了中秋月饼制作活动，做了三个五仁的三个莲蓉的......

我慢慢发现这就是生活，以前被我忽略的父母的日常生活，虽平淡，但当我敞开心扉愿意倾听并真正去了解时，处处体现了父母对生活的热爱。虽然父母都已退休在家，虽然父亲要经常去医院检查，但是他们总能制造出生活的美好，把每一天都过得很丰富。我也渐渐地从倾听，到参与他们的话题，到主动分享自己和女儿生活的点点滴滴。不过我只分享那些不会让父母太操心的事情，因为我深切地体会到那种最亲近的人想帮你，却无能为力的失落和着急。我会录下与女儿的搞笑对话发给父亲，每次总能看到他在微信上回复的笑脸；我会视频直播和女儿踢球跳方格以及相互嬉笑打闹，父亲在屏幕那头总是看的很起劲。还会不定时给父亲买衣服和耳机等电子产品，怕他嫌贵，就告诉他是用单位发的购物券买的，不用白不用。据说现在父亲出去吃饭总穿我给他买的衣服，逢人就说是女儿给买的。

我想所谓的孝顺，是不仅仅要做到孝，还要做到顺。做到孝的人很多，很多儿女都会经常给父母买他们并不需要或者用不着的东西，带他们享受儿女们认为的更好生活。这种“孝”的举动多半是从儿女的角度出发的。比如很多孩子在城市站稳脚跟安家立业后，都会将家乡的父母接到大城市里享清福，然而很多老年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喜欢绿水青山作伴，来到城市后显得无所适从。“顺”则是需要从父母的角度出发，以了解父母的实际需求和日常喜好为基础，顺着他们的爱好和意愿，陪他们做真正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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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在家里时，父亲像伞，为我们遮风挡雨，带给我们十足的安全感。妈妈说我在很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差，出差的那些日子里，我睡觉时都会格外警醒，不敢自己睡一个屋，总是害怕有怪物。父亲回来以后哄我入睡都会变得容易些。还记得有一次高年级的一个孩子骂我，骂的很难听，于是我们打了起来。我回去告诉父亲，他了解事情原委后，带我找到那个孩子家，硬是让他给我道了歉。当时那么小的我面对校园欺凌有反抗和说不的勇气，都是因为背后有一个支持我的父亲。

长大了外出求学时，父亲像树，对他的印象渐渐变得模糊单薄。初中住校后，每周就回一次家，父亲有时出差，有时应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对于学习他也不过多操心和干预，父女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期间我经历了厌学逃学等青春期常见的叛逆，还好在最后关键时刻被父亲的一顿骂惊醒了，那时我觉得父亲不理解我，只会严厉的批评教育，高分和名校是他唯一的要求，我内心的想法我的兴趣爱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也是从那时起，我们的父女关系跌落到谷底。我想考出这座城市，考到外面去，这样就不会再受他的管束。

工作后远离家乡时，父亲像山，稳稳地伫立在那，是对远离家乡儿女的守望。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我坐火车从学校到公司报到，早上拖着行李从火车站出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出口那里伫立着，是父亲！见到他我心头一震，既是吃惊，也有感动，父亲读到了我的错愕，不好意思地说：你妈不放心你这里的情况，她走不开，就让我来看看。我已经去你们单位看过了，挺好的，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工作，不用想着我们。随后父亲请我在公司门口餐馆吃了顿饭，陪我安顿好后就启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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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马上要五岁了，随着病情的发展父亲需要定期住院检查，几乎没有到我这里来了，我还是保持着每天打电话或者微信视频的习惯，每当问起他的病情，父亲毫不避讳，对自己的病情都是给予客观的描述和评价，每次聊完总能让我心安。

有时我在想，这么多年里，父亲虽然很少谈及他的内心感受，但他应该也有很多恐惧和害怕的时候，只是他总能将这些消化隐藏，传递给我们的是一个热爱生活、内心温暖的父亲。这我想起网络上的一句话：我们不能修改人生的长度，但我们可以改变人生的宽度和深度。父亲正用他的坚强和乐观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时我在想，如果父亲没有得病，是不是我会向以前一样很少和他沟通，他也会很少和我联系，我们之间还是会比较生疏，很多与父亲相处的美好的回忆都不会存在。我不会了解父亲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几点睡觉几点起床；不会知道他平时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和谁打扑克和谁出去旅行；更不会理解父亲对我深沉的爱。这个疾病的到来让我们重新建立了和谐的父女关系；让我感受到了一个内心坚强，乐观向上的人生榜样的力量。虽然这病可能会缩短我们余生相处的时间，然而却让这有限的时间显得弥足宝贵，让我们彼此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