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美杜莎,我也愿意为你变成石头。”
她把长发卷得像朝着四面八方伸手的蛇,染成暗红以后更显招摇。“对,这就是我现在该有的样子。”她在心里道。
她说她要沧海遗珠,可沧海遗珠难寻。
她端详了一番这个世界。出于某种原因,她没什么留恋就向人间告了别。就当是为了寻宝吧,她转身朝海里游去。
夜渐渐深了,她朝外伸出一百条欲望之手,又清醒的一个个分辨。她笑说:“晚星明亮,在黎明之前,可与我同流?”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明白,没有人能与她同流。一百条欲望之手,每一条都自行斩断。她夜夜在河流里自得其乐。
说不清是什么景象,反正悠闲日子不长也不短。
直到有一天,她在岸边看到一个少年男孩儿。
她热烈的笑着上岸,带着与生俱来的鲜活生命力,招摇的走上前搭话。她行走在人间时,姿态略显笨拙。
男孩冷漠,几乎不笑。仿佛抵住了诱惑。按照正常步骤,她该走了。
事情就发生在最后一刻,男孩儿说:“抱一下。”
男孩在她眼里,干净又克制。她心里一跳,觉得惊奇。但这并不妨碍她充满诱惑技巧的迎上他的怀抱。
她说:“我口红蹭到你衣服上了。”
他答:“那你帮我擦干净。”
他们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一场游戏。什么鬼口红印,没能印到你的衣服上,很抱歉,但也许能印到你身上。
她抬手擦着那根本不存在的口红印,隔着衣服指尖触碰到男孩的胸膛。她暗中惊讶:“这恐怕是个神仙身材。”
十分钟以后,她看到男孩的裸体,也不过是觉得猜想被验证。
说得轻松,但她稍微瞥见一眼,就红了脸。
“我面对男孩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受到压制。这份不适伴随着我,跟他从头到尾的相处。”
“我异常难受,像水里的鱼上了岸不知道如何呼吸。好笑的是,在如此难受的前提下,我依然是为色所迷,我想喜欢他。”
“我明知道不对劲,我们都把自己原有的气场收得非常紧。第一次遇见他,我就知道,他的心门紧闭。我的欲望之手,根本触及不到他。”
男孩心门紧闭。她想,那又如何?自己要的反正不是人心,她真正喜欢的是他尤物般的躯体。
男孩骑着电瓶车送她到地铁站,他说好冷,她便捂住他的耳朵。快要停下的时候,手稍一用力往右摆,她在他的右脸颊随意亲了一口。
她转身回到海域,随之而来的是人间少年带来的万千情绪。男孩的脸一遍遍浮现在她眼前,她忍不住一次次在脑海里回顾。
男孩儿发来信息:“做朋友吧。”
她了然,这是他在进行界限划分。她如果稍微聪明一点,此刻就该说不。但她心里有种不甘心。并且她也不想明白怎么去和喜欢的男孩做朋友。
男孩就更不明白了。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冷漠良久,最后要一个拥抱,掀起她的风起云涌。
海域里看似什么都能接受。但男孩让她有了心跳,她心潮起伏比海域更汹涌,而海域里容不了真情实意。
这种情况发生超过两天就是危险,她想将他推开。但最终没能赢过自己的邪心作祟。
“人该驻足的时候,就别不抬眼看。你该看看这个从海域里跳出来,变成滚滚浪潮一步步向你推进的人是什么样子 。”
带着这份情绪,她回到人间。
没过几天,男孩问她在哪里。
“我在人间,我在等你。”
“我为再次与你相见做足了万千准备,只等你问一句我在哪里。”这是她没有说的话。
“来找我吗?”男孩问。
“好。”
夜幕深沉,已经是晚上十点。她嫌双脚走路不够快,嫌地铁不够便捷。她打了个出租车上朝人奔去。
穿过城市夜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城市夜景。风从车窗吹进来的时候,她感到一份真实。
但她仍嫌不够快,在车上抽了根烟缓解这可笑的焦急心情。
男孩呢,男孩才不会管呢。男孩在打游戏。
所以当她到达目的地,在河边听了八遍《lover is a day》以后,他才姗姗前来。
这一次见他,他的左脸多了一道疤。说是打球伤到了。
在他家里,所有摆设都整整齐齐。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有洁癖,但她还是抽了一根烟。这一次呢,她好像在他面前收起了所有攻击性,不再做些什么去引起他的注意。
男孩面对电脑的时候简直全神贯注,他随便一个操作,她都能夸出彩虹屁。“他打游戏的时候话还挺多的。”她心想。
两把游戏打完差不多了,她被端上床去。
在那个夜里,她看到了某种隔断。这个少年无法被任何人抱到,也不会伸手抱到任何一个人。他是一个自我隔断的整体,亲密关系与他无缘。
她好像接收到了这个男孩的某些投射,她用巧妙的方式把投射还给了男孩。
第二次,她再次被送到地铁口。她说:“诶嘿,亲一下。”
男孩朝他撅起了嘴,她在心里笑他真可爱。
她俯身,真诚的吻上他左脸的疤痕。
……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我有更宽远的海域,不会为你停留多久。我害怕自己的真情实意。我也不会纠缠,我的雄心壮志不在你这里。”
“我不相信,谁会等在我眉眼盈盈处呢。海域里已风平浪静。”
她有些难过,虽然这份难过很矫情。她尊重他的选择。她在心里和他划清了界限,在他面前保持礼貌和客套,但他只需要一句话,她就会上钩。
“他是沧海一粟,却成为了我人间偶尔的回望回望。他是荒诞的遥远而肯定。世人眼里再正常不过的为人心动,在我这里,难上加难。”
人一旦在蛮荒情场生出一份真心实意,就离血肉横飞差不远了。那些沉甸甸的喜欢,不如收一收倒垃圾桶里。
你看看失意河流里多惨烈,每个人都渗着血泪,河流随时会化为黑暗泥潭,想逃得自己刨出来——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她又端详了一遍这个世界,出于某种原因,她再次向人间告了别,埋头游入海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