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越
自2006年吴怀尧首创作家富豪榜以来,这一榜单就成为了公认的中国文化界奥斯卡盛典,能于榜上有一席之地的作家作品都有着毋庸置疑的高畅销度。起初这份榜单对上榜作家的分类较少,后来相继推出了漫画作家、网络作家榜单等等子榜单,而最近第13届作家榜首次发布的“童书作家榜”,就是郑渊洁与曹文轩事件的导火索。
我们先来看看这份榜单:
乍一看,榜单好像没啥毛病。但若是熟知往届作家富豪榜情况的读者见到,便会发现这份榜单上少了一棵常青树——郑渊洁,历来老郑在作家富豪榜上的排名都几乎不会跌出前五,但这一次,你就算翻遍全榜也找不要一个郑字。
此榜一出,便有人讽刺并且质疑郑渊洁皮皮鲁系列图书的销量。老郑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微博长文回复网友,并且还在后面@了各主流媒体和教育部门,很有几分一吐为快的意思。
我们先来看看正主的回复:
(以下内容转自老郑微博)
今天这位网友到我的微博上留言讥讽我,质疑皮皮鲁图书的销量,还说我不敢回应这个榜单上为什么没有我。我的回应如下:
由于本届中国作家榜是首次单独推出“童书作家榜”(相当于中国2018年全年童书销售量排名),为了保证图书销售所得数额的准确,榜单制作方向“童书作家榜”的前几名入榜者核对图书销售数据,因为作者自己最清楚自己童书的真实销售数据。再有就是国家税务总局最清楚。
当我获悉中国作家榜制榜方首次将童书作家销售排名从中国作家榜主榜单中剥离出来后,我立即表示拒绝上榜。
制作方问为什么?我告诉他们,中国的童书销售泡沫极大,甚至和不法行为有牵连。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五条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入中小学校园推销商品。图书也是商品。但是有一些童书作者打着讲课的幌子,和书店、学校勾结起来进入学校占用学生上课时间向学生兜售童书。在十多年前,我曾经也被出版社拉着去学校,我本来以为只是讲课,后来才发现其中的猫腻。于是再也不去学校卖书。我在2016年3月31日给当时的教育部长袁贵仁写了公开信。(见下图)
遗憾的是,袁部长没有重视和解决全国范围的童书作者进中小学违法兜售童书的丑行。因此我告诉榜单制作方,我不能和违法到中小学卖书的童书作者出现在一个“童书榜”单上,这对我是奇耻大辱。制榜方选择了尊重我的决定。于是我在近日公布的2018年中国作家榜单上消失了。
不是2018年“中国作家童书榜”上的所有作者都违法去小学兜售童书,但是肯定有。咱们来看看位于2018年“中国作家童书榜”第3名的曹文轩。榜单显示,曹文轩在2018年的童书销售所得是2700万元。恭喜曹教授一年靠销售童书挣了2700万元。但是这2700万元中,有多少是曹文轩打着讲课的幌子非法进校兜售童书所得呢?
上图是曹文轩2018年去学校兜售童书的部分记录和图片,还有老师发给学生要求学生买曹文轩的书的征订单,征订单上赫然注明:“1、邀请到这样的知名作家进校面对面交流,温州书城对我们学生的图书征订量是有要求的。2、当天有意愿与作家面对面交流、签名的孩子,请提前征订曹文轩先生的作品。图书没有折扣。”
换言之,不买曹文轩的书,学生是见不到曹教授的,是无缘当面聆听“大师”教诲的。请问教育部,你们认为像曹文轩这样的进校卖书合法吗?前任教育部袁部长管不了的事,期待新任教育部陈宝生部长割除全国范围的童书作者进校兜售童书这个毒瘤。
童书的批发价现在大都在四五折左右,换句话说,一本定价10元的童书,出版社以4元五角左右的价格批发给书店。而书店打着能邀请到曹教授进校园的旗号,通过老师以全定价的价格卖给学生,其中的部分价差进了谁的腰包?有没有寻租空间?会不会腐蚀我们优秀的教师队伍?
我建议中国作家榜明年推出“中国童书作家进校卖书榜”,我认为那才是教授应该进入的榜单。您2018年的2700万元童书销售所得有多少是进校卖书获得的?2016年曹文轩在某部门用纳税人的钱出资400.2万元的运作下拿到安徒生奖,400万元数据来源见2016年4月7日《北京日报》文章《曹文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见下图)
本以为曹教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拿到有关部门用纳税人的400.2万元运作的安徒生奖后,能获得自尊,不再去校园违法兜售童书,没想到会变本加厉,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五条打着讲课的幌子进校非法兜售童书愈演愈烈2018年童书销售所得2700万元。这其中有多少是进校卖书所得,只有曹文轩自己清楚。这个数额是牺牲了多少小学生的上课时间换来的?孩子看书,应该是自己选择:孩子于周末坐在书店的地上边看书边微笑,然后让爸爸妈妈买书。通过学校老师用向学生发购书单不买书见不到作家的方式让孩子获得童书,不是在孩子幼小的心灵埋下可以利用权威投机取巧不正当竞争的肮脏种子?教育部,你们该管管全国范围的童书作者勾结书店打着讲课的幌子进小学兜售童书了,净化校园,净化童书市场。
刚才那位网友质疑我的皮皮鲁图书的销量。我认为,最能体现图书真实销量的不是图书排行榜,而是税单。下图是我的两张税单,应该能证明我的皮皮鲁图书在2018年的部分销量。我的收入几乎全是版税。我希望曹文轩晒出2018年“中国作家童书榜”您的2700万元的税单。也顺便请童书榜首晒出2018年童书销售5600万元的税单。清者自清。
如果中国作家榜不将童书榜拆分成两个榜:“中国童书作家进校卖书榜”和“中国童书作家非进校卖书榜”,我就永远和中国作家榜白白了。
再次恳请教育部长陈宝生先生割除全国范围的童书作家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五条进小学非法兜售童书的毒瘤。
也请新闻出版署净化童书市场,去除进校卖童书泡沫。把选择童书的权利交给孩子。优秀文学作品是国家的灵魂。童书作者违法进校兜售童书,兜售的不是国家灵魂,而是毒药。
老郑之所以不上榜,是因为“我不能和违法到中小学卖书的童书作者出现在一个“童书榜”单上,这对我是奇耻大辱”,他以税单来证明自己作品丝毫不减的畅销度,而税单确实是再直观不过的证据。曹文轩进校园卖书的事迹,在百度上一搜就能截出了一串长图,有这么实锤的实锤,曹作家进校以讲课为名行签售之实的事例大概也是翻不了案了,而值得玩味的是,曹文轩对郑渊洁的质问,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让大家判断去吧!
对质疑不予置辩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清者自清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任尔东西南北风,另一种则是心中发虚的三缄其口以不变应万变,曹文轩这一套属于什么?正常人看完老郑的微博以后,心中大概也有了数了。
说起曹文轩,很多人印象中,他似乎是一夜之间成名的。曹文轩的代表作当为《草房子》,而这本书也是他在写作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1997年,时任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副社长的刘健屏见到了《草房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时这本书已经被别的出版社率先预定,刘健屏当即把这本书版权给“抢”了过来出版。
但《草房子》最初面世的时候并不风光,几年下来,年销量也就几千册,这委实是个有点凄凉的成绩。直到2006年,《草房子》的片段被选进了中学课本,直接导致了书的销量暴增,曹文轩的名字也被人们熟知,这让他在文坛上开始有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时间推进到2016年,那年4月4日,曹文轩获得了国际儿童读物联盟2016年度的国际安徒生奖。这便意味着,他成为了中国童话小说界官方认可的“第一人”,相当于科幻界中的刘慈欣。
但这个奖项的得来,可并没有刘慈欣拿雨果奖那么水到渠成。曹文轩前后花掉了出版社的400多万用于作品的翻译和海外出版,他费尽心思包装自己的作品,让他的申报材料成为了唯一的“范本”。终于,十位来自不同国家的评委会,一致将票投给曹文轩,他成功拿下了那一年的国际安徒生奖。
彼时,在民间被广大读者封为“童话大王”的老郑,对此曹文轩完全不屑一顾。而他最不屑的一件事,就是曹文轩进校园售卖童书。
他给时任教育部部长的袁贵仁写了一封长信,希望对方能重视“进校园卖书”给童书市场带来的销量泡沫。可惜袁部长大概是忙于官务,并没有理会老郑这么一位知名度极高的公众人物的公开信。
老郑炮轰曹文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俩属于年代悠远的老冤家。
1985年5月10日,《童话大王》诞生了。次年,郑渊洁参加了一个儿童文学界的会,戴着北大教授头衔的曹文轩也参加了那次会议。
会上,曹文轩嘲讽得方向明确意思清楚:“咱们这儿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写一个月刊,如果他能够写两年,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郑渊洁的《童话大王》写了多久呢?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曹教授要是说话算数,就应该当众去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轩文曹”。
越过二十五年光阴,2010年4月16日,青岛玉树突发地震,举国哀悼。但曹文轩在这个当口来了一波实在是让人咋舌的操作——他跑去青岛的多家小学,开展自己的校园签售会,推销自己的作品。
事发次日,郑渊洁宣布退出中国作协,并表示不耻与曹文轩这样的人为伍。他还附上了一篇关于作协经费问题的文章,认为纳税人没资格用纳税人的钱。
今天,老郑又一次把枪口对准了曹文轩。和十年前一样,他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不屑处之的地方。中国作家榜这片园子,少了这样一株中实外直荫盖天下的老树,你们不会觉得园子中心的那串芦苇太扎眼了吗?
事情算是盖棺论定了,我想聊聊老郑这个人。
老郑,我之所以不以全名称呼他,是因为,他其实算我的启蒙作家,他在我心里,就是“老郑”这样朋友般的形象。郑渊洁与曹文轩这两个名字,后者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符号性的名字,而前者,是我的小半个童年。
彼时,恩师授我以古典,但小孩儿的天性与理解能力毕竟难以长久支撑起古典文学的阅读与理解,我自然也是以读童书为主的。第一本老郑的书是老爹给我买的《皮皮鲁传》,从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开始,我用了两年时间基本买齐了当时皮皮鲁系列的所有书。当时带了几本到学校看,借出去之后,一度班里同学下课后都在我课桌前排队来借,我索性把家里半个书柜的皮皮鲁搬了过来,整个年级都跟着我一起看,各科老师上课没收的书能在办公桌上堆过他们的头顶。
老师知晓事情原委以后,反倒挺开心地给我夸了一通,还把没收的书都给要了回来。直到长大以后,她才告诉我对老郑的看法:“郑渊洁的书,小时候读的是趣味,长大后读的是深邃,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才是最纯粹也最作家的作家。”
是的,谁也不能否认《草房子》的文学性,但老郑书里的朴直纯粹,“舒克舌战贝塔”里的直言不讳,对作家签售乱象的针锋相对,和以身作则的潇洒与高贵,让我在这么多年以来,即使很久没有读过他的书了,我也会向当年学校里的每一个孩子推荐皮皮鲁,家中书柜,有一块永远是为他而置的,那些心如白纸的岁月里,老郑故事里的趣味化作缤纷的色彩画了满纸,而趣味之下的深邃,也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明朗,最终助我在日后面对人间的污秽时,明理,守正,不悔。
老郑是五零后,1955年生,年过花甲,叫老郑好像有点没大没小,怕是要叫“郑老”了。
不过我看他这面对乱象丝毫不与宝刀未老的状态,叫他郑老估计他还不乐意呢,单论为人,他几乎让我立刻就想到了百年以前的另一个人——鲁迅。同样的针砭时弊,同样的守正不阿,又有能够支撑起自己态度与立场的能力,正如曾经的当局与其名下一大批文人对鲁迅口诛笔伐,结果呢?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愿老郑一切安好,活到我儿子能自个跑去找他拜师的那一天。
作者/伊越
排版/谢秀秀
插图/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