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某种角度来说,现代社会还是男性主导的社会。
这并不是抬杠,也不是“讨伐”,而是叙述一个事实,不管各位女同胞们是否愿意相信。自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以来,这种倾向已经很明显了。到了现代,虽然女性为了自身权益不断斗争,但是撼动这种主流倾向还是比较困难的。不信大家可以看看各国的政府元首和公司CEO名单,大概就能明白了。
那女性的出路在哪里呢?
在《雪花秘扇》中,有一个情节很吸引我:很久以前在湖南省的一个偏远地区——江永(古称永明),年轻同龄的女孩们会结为“老同”,她们要在神佛面前盟誓,要有见证,生生死死不离不弃。这是女人间最亲密的关系,甚至超越夫妻、姐妹。她们在扇面上书写一种当地女性间流传的神秘文字——女书,来彼此沟通。影片中的百合和雪花,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结为“老同”的,女书作为她们沟通感情的承载,记录了她们的悲欢离合,也走出了女性的一条路。
02.
世界上有以性别定义的文字吗?
有的。
在古代日本,汉文是男性专用的,女性使用的是平假名系统的和文,《源氏物语》就是用“女性文字”写的。在古代韩国,世宗大王创造的拼音字符最初的使用者多为女性,男性则使用汉字。
在古代中国,湖南江永的女子也发明了一种女性的文字——女书。而男性对这种文字,既不屑也不懂,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让女书变得更加神秘——“每岁五月,各乡妇女焚香膜拜,持歌扇同声高歌。其歌扇所书蝇头细字,似蒙古文。全县男子能识此种文字者,余未之见”
什么是女书呢?
简而言之,就是由女性书写在扇面、布面、手帕、腰带、纸片上的文字,叫“女书”可能不确切,应该称为“女字”更准确些。这些字据说是从汉字方块字变形来的,多为七字韵文,文字细长娟秀,很像倾斜的“多”字,右上高左下低,别有一番风味。
作为世界上唯一现存的女性文字,女书的出现和存在有着非凡的意义。
现代社会是男性主导的社会,那么在古代三纲五常等封建伦理道德的要求下,这种“男尊女卑”思想更加明显,女性无法进私塾,也没办法读书认字,她们被剥夺了知识相关的一切,许多女人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直接被冠以夫姓,比如“某某氏”想想多么可悲啊。
生活中如果只有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团结妯娌,似乎总是少了点乐趣。古代女子想必就是在这样的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变得麻木,失去生命原有的激情吧,如一朵花儿,在现实摧残中慢慢凋零。
可江永女子不一样啊,她们有女书啊。
女书并不是像普通话一样读出来的,而是用一种古老的旋律唱出来的。旧时的江永保留了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要好的姊妹常常结伴一边做女红一边唱女歌、习女书,很多人可能不会写女书,但一定会唱。这种唱习女书的活动被称作“读纸”“读扇”“读帕”,形成一种别具特色的女书习俗。
唱什么呢?
女书主要是自传,诉苦歌,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这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倾诉啊。按我们现在朋友圈的节奏,都是欢天喜地诉说“我老公对我好好,我公婆通情理,小孩好懂事”等等,女书没有,都是伤心事,几乎无一例外,完全没有快乐的感觉,全是悲,悲惨,悲伤,悲呛。给大家摘抄其中一段感受下:
诉命收来没命运 接连死了七人 说我可怜多受苦 不得乱言过一朝
静坐娘房无思想 思想可怜记扇中 扇中之人齐疼惜 疼惜丑命不如人
清早起来愁到黑 眼泪涟涟过时光 透夜想来透夜哭 无人把当干事情
自从丈夫落阴府 几个月中心不平 田地功夫不会做 手拿锄头眼泪飘
清早起来做到黑 千斤白担自承当 左思右想心不静 只气儿女未成人
除了诉苦歌,还有一部分结交姊妹歌、规劝歌,也用来书写歌谣、诗文,总之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们真的是把她们的生活都写进了女书里,并借女书和其他姊妹交流。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对江永女子来说,女书就是这种陪伴的最好载体,所以很多女人都会选择在死后把自己的女书作品焚烧或者陪葬,只留少量给后人收藏。
03.
最近有幸读到赵丽明老师编写的《传奇女书》,时时能感觉到到女书中散发出的浓浓的悲伤,以及对生活的希望。
出身无法选择,丈夫无法选择,很多很多都无法选择,剩下的,似乎只有女书——至少,书写是自由的,歌唱是自由的。
女书主要流传在湘、桂、粤边界的湖南省江永县,所以又名江永女书。千百年来,女书只在江永县东北部潇水流域,以及与之交界的道县部分村庄的农家妇女中使用,长辈教晚辈,或女红姊妹互相学习,代代相传。
江永的女子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她们在屈辱隐忍中用女书为自己争得了一丝话语权,是对当时男性文化的一种无声抗争,既然男人自称“君子”,习女书的女子就称“君子女”。
写吧,把我不能言说的伤痛都写出来。
唱吧,让天地都为之动容。
那些忧愁苦闷,于是都化成手帕上、扇面上的一行行文字,一句句女歌。
谭盾曾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尽管女人们流尽了眼泪,为什么她们的歌声和现实生活还是那么浪漫?”是啊,书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何况她们把自己的苦化成了一件件如艺术品般佳作,把它用歌唱的形式演唱出来。没有一点浪漫精神怎么行呢?她们用自己的文字倾诉、慰藉,唱出悲苦,互相赞美,构建了一个美丽多彩的精神世界、
“天光”是女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词。在苦难中向着“天光”,坚强乐观地面对生活,女书中没有自杀的,她们流着眼泪,用女书追逐阳光。
04.
季羡林先生在给世界记忆遗产的推荐函中写道:“女书作为一种在旧制度下,被剥夺了学习文化的权利的民间普通劳动妇女,运用自己独特的才识,创造来的女性专用文字,实在是中国人民伟大精神的表现,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女书文献以及相关的文化,具有语言文字学、人类学、社会学、民俗学、历史学、文学等多学科价值,其社会功能,至今为现代文明所运用。”
2004年9月20日,江永最后一个百岁女书自然传人阳焕宜逝世,标志着女书进入“后女书时代”。值得庆幸的是,当地政府和广大社会人士,开始认识到女书的独特价值,加大了对女书的保护力度。江永县开办了女书学堂,培养女书传承人。2006年,女书习俗被列入第一批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愿女书,在现代开出更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