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三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东州即使到了夜晚路上行人都很多,这是乱世中为数不多的太平地区,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现在的紧急局势,甚至千里阁的阁主藏身于此多日,都没有人察觉。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人世间很悲凉,不管去做什么事好像都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糟糕了,他从年少时就是这样,一般能动手的时候就绝不说话,文人之间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事都是楚闻去做,现在剩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事,他觉得自己很累,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现在人人都觊觎无名录,他现在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不让其他人有机可乘,甚至是见一个人都变得遥不可及。
雁三心中深深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办法保护无名录,就是自己和楚闻一样躺在地底,让无名录成为永远的秘密。
突然,有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就在他不远处左手边的巷子里,雁三探头一看,好像是三个混混在打劫,被劫持的女人跪坐在地上,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显然是刚刚的尖叫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她小声求饶:“各位壮士,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下贱的奴仆,没有值钱的家当啊!”
“少废话,身上有什么都乖乖交出来!”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看样子也是,哎呦这劫财没劫成,你是不是得用点别的什么来弥补一下?”
女人吓的花容失色,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你们……你们竟然干这样的事……救命啊!救命——”
她明白自己再不叫就真的来不及了,扯开嗓子尖叫。
“哈哈,你叫吧,这里可没什么人来……”
“住手。”
混混还没说完,雁三就站了出来,三个人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普通,两手空空的柴夫,都没把他当回事,嗤嗤笑着:“哪来的穷酸人,滚一边去!”
雁三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过去,就听刚刚还叫嚣的那个混混诶呦地叫了一声,再看他已经被雁三掐着脖子举过了头顶,然后像摔一块抹布一样被摔在了墙边,剩下的那两个也没落下。几招,单用一只手就把三个混混打趴下了。
可怜女人被吓的呆住了,看着雁三像一个恐怖的恶鬼一般,轻易地就收拾了那些人,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以至于雁三看过来的时候她吓的周身发凉。
“你没事吧。”雁三看女人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半的惊吓都是他给予的。
好在女人受过良好的礼节,她马上反应过来,小声地回答:“我没事,谢谢壮士出手相救……”
“没事就好。”说完雁三就要起身离开,后面传来声音:“壮士!壮士留步……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送我回去吗?”
雁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刚刚受过惊吓的人现在惊疑不定,她期待的看着面前的人,脸色发白。
“你刚刚说是自己是奴仆,你是哪家的仆人。”
女人抿着嘴想了想,觉得眼前的人也不像坏人,何况现在自己还有求于他,开口道:“我是唐家后厨的厨娘,现在出来买一点调味料,厨房里剩下的料被失手的丫鬟打翻了,我才不得已这么晚出来买……”
雁三道:“好吧,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能,壮士只要护送我回去就好了,谢谢壮士。”
厨娘带着他一路走到将军府后门,又向他道了谢,雁三抬头四处打量了一番,他从来没有来过将军府,以为这样的府邸应该也是很气派的,但是眼前的有些破败宅子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房顶上还有个男人在铺屋瓦,应该是刚刚修缮了房屋。
“这就是将军府?”
“是的,壮士救我一命,如若不嫌弃就在后厨歇息一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也没别的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厨娘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地说:“如果……壮士缺喝酒的钱吗?我这里有些薄钱……”
“不必”雁三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什么也不缺,也不渴,既然你送回来了,我就告辞了。”
厨娘又挽留了几声,雁三没听进去,就听房子上面的人突然笑了:“壮士,我家厨娘可从没有像这样挽留过一个人,只是想报答救命恩人,你来喝口水她就开心了,来坐坐吧。”
厨娘抬头看向屋顶,天已经完全黑了,上面的修缮工作也已经结束了,那人铺好了最后一片瓦,拿起身边的灯笼,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走到他们身边。
厨娘问候了声:“军师大人。”
朱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雁三:“怎么样,要不要去后厨喝点茶?”
二人坐下的时候,厨娘已经麻利地去做饭了。朱琰坐下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这修房顶也挺累人的,曼娘先给我们煮些淡茶吧,这里不比皇宫,都是粗茶淡饭,你将就着吃点。”
后面一句是和雁三说的,雁三自然明白,他问道:“你就是唐家军师御不逢?你知道我是谁?”
朱琰笑着回答:“唐家也就我一位军师,至于你,我当年可是在皇宫见过你的。”
雁三不想提起皇宫的事,他说:“将军府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江湖中人都说东州繁花似锦,是数一数二的繁荣之地,没想到东州最核心的将军府竟然是这般……军师都得上房修缮。”
提到这个朱琰无奈的摇摇头:“唉,前几日下秋雨,这屋顶漏雨湿了唐将军的盔甲,她心疼地要命,也不跑出去找师傅修,就让我去补补。军令难违,这不,修了一天终于好了。”
说话间厨娘已经端着两大碗茶出来。
“茶好了。”
“曼娘,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
“不用,我天天除了做饭也没什么事做,今日承蒙壮士搭救,心中很是感激,油已经下锅了,马上菜就出来,不会打扰你们的。”说完就进去做饭了。
朱琰喝了口茶,说道:“这么多年,你是去了哪里?”
雁三低下头,精壮的身体被桌子上的灯一照,在身后的墙上映出巨大的影子。
“我哪里都没去,也没做什么。”
朱琰看了对方一眼:“当年国舅谋反,宫中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不过那个时候听闻你和大皇子并不在宫中,所以逃过了一截。”
雁三手中的碗不可察觉地抖了抖,他说:“不错,父皇叫我们出去办点事,没想到回去之后……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也别太难过,这一切也不是你能改变的。”
雁三抬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军师,他心中细想,之前在宫里似乎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看他年纪不是很大,估计都没到三十,前朝覆灭时也就是十来岁。
朱琰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接着聊天:“这么多年你们都是隐姓埋名地生活,你还可以理解,但是大皇子那样性格的人,你是怎么说服他就这样安静生活的?”
雁三手又一抖,这回碗中的水差点撒出去,朱琰注意到后,突果断闭上了嘴,时间仿佛在凝固,雁三脑子里飘过很多种想法,最后他淡淡地说:“一开始他不答应,一个人走了很久,我也找了很久,今年我接他回来了,他安静了不少。”
“是吗。”朱琰松了口气:“他一直都一身正气,平生最见不得背信弃义,不忠不良之人,要他忍辱负重,见国破家亡确实有些过于残忍。”
朱琰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过我想他一定不希望这样的凶手还在外招摇,这么多年是不是也在做准备,想要重登王位?”
雁三摇了摇头:“不,他已经累了,想休息了。”
朱琰皱了皱眉头:“他是前朝太子,如果出面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到时候出来主持大局,破碎的王朝最终得到统一,老百姓就不用再受苦,天下就太平了。”
“别说了!”雁三重重地把碗放在桌子上,曼娘刚刚炒了菜端出来,吓得饶过那只碗,放在了军师这边,雁三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失礼,对不住。”
朱琰从曼娘手中接过筷子递给雁三:“尝尝曼娘做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雁三吃了一口,什么都吃不出来,他心中一片乱麻,哪有心情吃饭,不过在咽下去后还是夸赞道:“味道很好。”
“是吧,曼娘在这里做了五年的饭了,我现在吃外面的饭,一般都不如她做的好吃,好了,曼娘,你下去休息吧,夜深了我给这位壮士寻个房间,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雁三起身回答:“不必了,雁某叨扰已经很久了,我在外面还有事,就不留在将军府了,代我向唐将军问好。”
“行,我送你出去。”
二人来到将军府后门,一路无言。等到分别的时候,朱琰叫住他:“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都可以来找我们,毕竟之前是追随先帝的护国大将,不同那些蛇鼠之辈,如果是讨伐叛贼,我们定是义不容辞。”
雁三回头看到朱琰真挚的眼神,最终抱拳离去,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