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玫瑰花

冬日的午后，我和小郑坐在街角咖啡馆里，桌上两杯蓝山咖啡氤氲袅袅、香气弥漫。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法桐叶子照进来，洒落一片斑驳的金黄。

那是我上初中时的事儿，到现在记忆犹新——小郑边用小匙搅拌咖啡边说。我没吭声，静静听他往下讲——那年我姐姐失恋了，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个男人。姐姐跟他是初中同学，后来那家伙上了高中，姐姐上了中专，再后来他上了大学，而姐姐成了一名幼儿园老师。

是学历差别导致分手？我问。

不清楚，小郑摇摇头，那家伙上大学的时候我姐姐还给他写过信，每年暑假回来我姐姐都去看他。大家都以为他们将来会结婚，但是没想到，那家伙毕业后竟然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了，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听说父亲在省城是个什么局长，有点儿权势。

攀高枝儿，我撇撇嘴说，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是啊，当天晚上我姐姐就去找他，回来时哭得像个泪人儿——那家伙不承认跟我姐姐是恋人，说一直拿姐姐当朋友，还劝姐姐早点嫁人。半年后他跟女朋友结婚了，从那天起，姐姐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爱说爱笑，现在寡言少语。以前爱穿花裙子，爱化妆，现在变的邋里邋遢，有时候出门连头发都不梳。我父母心里难受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天天唉声叹气。小县城原本不大，很快这事儿就传开了，大家都可怜我姐姐，对那两口子背后指指点点。

他们日子也不好过，我说到。

没看出有什么不好来，男的春风得意，天天开辆比亚迪拉着媳妇上下班，——当年比亚迪算是不错的车了。女人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省城来的。我年龄虽小，但也懂事了，心疼姐姐，就恨那家伙和他老婆，有时候在街上遇见了，总是昂着头走过去，瞅都不瞅一眼。

小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接着说——

姐姐越来越瘦，谁都劝不好，直到她生日那天，事情才有了转机。那天早晨花店小伙计送来一束玫瑰花，很漂亮，用粉色纸包着，花瓣娇艳欲滴，上面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但是没有贺卡也没有署名。姐姐问是谁送的，小伙计挠挠头说，这个……送花的人不让说。姐姐没再问，收下了花。但是没想到的是，打那以后每个月姐姐都会收到一束红玫瑰。我们猜肯定是哪个暗恋姐姐的人送的，说谁的都有。姐姐骂我们瞎操心，但是看得出她心里有一点点小得意。

玫瑰花连送了三个月，姐姐慢慢好起来了，脸上逐渐有了光泽，衣服也穿的整洁了，偶尔能听到她的笑声，有时候还会轻轻哼着歌儿。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街坊邻居夸姐姐是个坚强的女孩。

秋天的一个周末，我去同学家借书，无意中看见那辆比亚迪停在花店门口，当时我并没在意，但是等我借完书再次路过花店的时候，看见伙计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向我家走去，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我咖啡喝呛了，连连咳嗽几声。小郑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擦了擦嘴角，平息下来，小郑接着说——

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我的心里很纠结，不知道为什么我更恨那个女人了。我觉得是她抢走了姐姐的男朋友，是她毁了姐姐的幸福。打那以后，我处处针对她，每次在路上遇见我都会当她面冲地上啐一口，我看不惯她那副高傲样儿，有一次下完雨我故意蹬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骑过，溅她一身水花，看她又急又气的狼狈样儿我哈哈大笑。

你也够顽皮的，我说，估计这是你当时能想到的最严厉的报复手段。对了，你姐姐怎么样了？

好了。那束每月必到的玫瑰花坚持了整整一年，姐姐彻底恢复了，又成为那个爱说爱笑的漂亮女孩子。第二年夏天，姐姐跟一位中学老师结婚了——就是我现在的姐夫——后来生个儿子，今年都上小学了。

玫瑰花功不可没啊，我点头赞叹。

姐姐结婚时问过姐夫，是不是他送的玫瑰花，姐夫一脸茫然。到现在姐姐也不知道玫瑰花到底是谁送的，这个小秘密我一直藏在心底，直到去年……

哦？莫非还有故事？我往前探探身子，好奇地问道。

去年夏天我回家探亲，在街上碰见那个花店小伙计了，我跟他提起当年事儿，他还记得。我说你不用瞒了，我都知道啦。不管怎么样，那个男的对我姐姐还是有感情的，送花就是体现，对吧。没想到小伙计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什么？那个男的？不不不，你搞错了，这事儿他压根不知道，送花的是他媳妇儿。

我跟小郑从咖啡馆走出来，外面车水马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