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忆事

    儿时中秋，家人们定要聚到太爷爷家。大伙儿围聚在一起，连平日里很少走动的亲人也会亲切攀谈，那时我最烦恼的莫过于记错了长辈们的称谓。

    有一年印象尤为深刻。

    大人们耍着麻将，欢愉着时光。小孩子们则三三两两的追逐嬉闹，个个都仿佛化成了辛弃疾笔下卧剥莲蓬的胡闹小儿。但在喧闹庭院另一角，总会茕立着孤独身影，他叫小飞，我的堂哥，大伯的儿子。

    大伯为人正派，好古敏求，写得一手漂亮小楷。因为工作原因，大伯常年驻外，小飞只能随着爷爷奶奶，成绩不好，还好几次因为在学校闹事被老师训导。大伯保留了传统朱子门生秉性，把“礼”看的甚重。在他的观念里，小飞俨然成立暴戾恣睢的不良少年，大伯每次都被奶奶训斥才委屈地收起那无处宣泄的情绪。

    依照惯例，晚饭后的暇余，晚辈们要依次咏颂诗歌，借以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堂妹年纪最小，滴溜溜转着大眼睛，扎着两个羊角辫，正襟危坐，负手而立，声若银铃，娓娓吟诵着陈曾寿的《临江仙》，弟弟也不甘人后，一首南宋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洲》赢得满堂喝彩，……小娃儿们相应而出，高谈转清，皆为惠连。可轮到小飞，却迟迟未闻只言片语，小飞在大伯训斥后涨红了脸噙着泪水离开的情景我依然印象深刻。

    待到明日，我们五、六小孩闲来无事，在村里乱逛。堂弟小刚不知怎的拿棍招惹了一只大黑狗。一群娃儿顿时如炸了锅的苍蝇撒丫子各顾各的四下乱窜。我慌忙中跑掉了鞋子跌倒在地。正在哭泣时，一道身影挡在我身前，小飞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双手挥舞着扫帚，对着红了眼的黑狗就是一阵劈头盖脸，边打边喊着“滚！滚！”，黑狗哪见过这阵势，眨眼功夫不知道窜到哪条胡同里去了。

    小飞哥紧握着扫帚，弯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双腿禁不住颤栗，眼神恐惧却又坚毅。默默看了我一眼，捡起我散落的鞋子，递到我的身前。再无多言，转身消失在了村子小路里。

    高二那年，路过济南，在大伯家见到了被宠成公主般的堂妹。谈的正起劲时，不经意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映入眼帘是一位身形高大、棱角分明、健朗俊秀得青年，古时候讲“玉者，君子比德，温润而泽，坚刚不屈”。现在的小飞正如文字描绘一般，铮铮铁骨，已经成为了中国国防科学大学优秀毕业生，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尉军官。

    时间与我总如白云苍狗，捉摸不定，若不是总被节日提醒，还会觉得自己是个懵懂少年。

    《周易》上讲到“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君子历程如豹，儿时丑陋无华，等到茧破，终会如成年的豹子一样，纹理斑斓，故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