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

“关灯了,请马上里离开。”管理员匆忙进来,这样刺骨的天气,每个人都想早点回家。除了我。

总是这样不讲礼貌的通知,近乎于警告。我快速地收拾好书本,“看到116页了。”

走廊的白炽灯也是不留情面地倾心于黑暗,只好借着大楼外的光线找最近的通道出去。

“你在这里?”

我抬头就看见了X。

“唔,没事可做。”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碰碰我的手臂。

“一点也没错。我想睡觉想到想要杀人。但是我睡不着。”

“瞧瞧你说了多少个想字。”

“你现在要去哪。”我一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去HELLO JAZZ喝咖啡怎么样。”X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觉得你对我很不满意,但是我还是愿意去喝他妈一杯。”

我们将卫衣帽子套住脑袋,裹紧围巾,朝那里走去。

说起和X的关系,复杂程度大概可以描述为语焉不详。但关系多了就没关系了,我们从身体,精神的伴侣(或许)变成现在“用人类语言称之为前任”的个体。说实话,我厌恶这种低俗叫法,好像这个“前”字容易被修改为随机数字,而数字越大,我们就越可以在大家喝酒喝到迷离时,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语调配合着猛吸一口香烟,借此来夸耀人生。

我反正不喜欢谈论过去的事情,你可以理解我没什么人情味。还想继续听我和她的故事?奥利佛言:回头再说。

HELLO JAZZ二十四小时营业。

X趴在木桌上问我:“唉,你听这首歌有没有觉得很想洗澡?”

“废话,歌名就叫《浴室》啊。”

“词曲都好有趣。哦,说说你为什么睡不着觉吧。”

“不知道,就是很烦躁。”我现在就觉得很烦躁。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由因溯果,最简单的逻辑不太适合她。

“有一天我坐公交车睡过了站,从那以后我就很难入睡了。”我还是依循着讲下去。

X用沉默来回答我。

“你是不是空掉了?”她突然问我。

“空掉吗。我最近是没事可做,所以才会去图书馆。”

“那就对了,你之所以这样,我认为是因为生活中丧失了该有的激情。你知道,一定的刺激才会让人感觉还活着。”

“哈,你是说我是个死人咯。”我有点想笑。

X踢了我一脚,“喝你的咖啡吧,死人。”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还是不想回去。我们决定在寒风中散步。

“你记得我们原来还一起时经常去的公园吗。”

“不太记得了。”

“薄情寡义的男人。”

我观察着她嘴边的白烟慢慢的抽象至不见。

“你要尽快找到可以让你激动的事情才行。”

问题的核心指向。

后来发生的事情好像不可预料,我才不是听话的乖宝贝,但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控制不了。我记得《月亮与六便士》里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也是控制不住自己追求美与意志的。我最先想到的人就是X。

“我杀人了。”我见面的第一句话。

“谁。”我看出X竭力抑制的震惊。

“跟我合租的那小子。昨天晚上回去他一直在阳台嚷嚷,我说了我很烦躁。”

“你难道想通过杀人来寻找刺激吗。”

“这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真是个蠢蛋。”

“不过我杀掉他后还是没睡着呀。”

“知道害怕了。”

“不是,我是在想怎么处理他,流了好多血,整个屋子都红红的。”

她沉默地等我继续。

“我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然后洗澡,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这才是你。话说回来,我是不是成了教唆犯了。”她终于恢复平日里的冷静,甚至说是冷漠。

“所以要我替你拨打110吗。”

“等一会吧,我还想再等等。”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X问我。

“管他呢。”我不自知地跑了起来。

记忆中的跑步还只是在初中时期。运动会的接力比赛参加过一次,在迈出两步后就瘫软地摔倒在地上。因为虚弱不能跑步而被同学嘲笑,因为嘲笑而虚弱得无法跑步,构成了我生命的一对矛盾。就像我喜欢《瓦尔登湖》的同时又把《十日谈》中的性片段奉为圭臬,我的身体中流淌着两种血液,只是它们不似油与水界限分明,从我拥有时间和空间起,二者就不可割离。而此刻,双腿总有某一瞬间失去依托的感觉让我产生一种喜悦,以至于更加疯狂地跑。

我想跑出这座城市周围矗立的烟囱,工业区日益发达,多色的巨型集装箱囚禁了居住于此的人的灵魂,我想跑出脚边这条流动的河,它燃烧着不可浇熄的污浊的欲望,我想跑到荒野去,躲在石头后面,然后发出蛇一般喑哑而象一般长久的叫声。你看,这将是我跑出去的人生。

X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不行了。停下来。”额头上汗水簌簌滚落,我大口的喘气,却同时想到那个可怜的小子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了,不禁有点难过。

“嘿,你有没有一点后悔杀人了。”X仰着头问我。

“你有没有后悔没有立即举报我。”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她抱着我,舔掉了我的眼泪。

不知不觉我感到累了,是很实在的疲乏。就像长途跋涉后很想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我靠在X的肩上,眼皮越来越沉重。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一个女人在一间很狭小的屋子里,天气很热,我们俩的头发都粘腻的贴在脸上。我伸出手轻轻替她擦拭大腿内侧渗出的涔涔汗水,最后是接吻,特有的少女的清甜味道。后来梦的质感越来越稀薄,模糊成了一团光晕。

“你睡着了。”她注视着我。

“啊。”我不太敢相信是梦还是想象。

“你睡了整整六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X把带着表的手扬了扬。

“我明白了。”我从地上跳起来,大声说,“是奔跑,是奔跑让我好起来了。刚才跑步的时候我有产生了很特殊的感觉。”

“该不会是积极向上吧。”X扑哧笑了。

 “没错,我当时觉得很快乐。”

“跑步让人逃离恐惧和奔向美好。我之前读到过。”

“看来不是胡扯。”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你高兴,因为这好像有点晚了。”

“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但你知道不止奔跑。”

“什么。”

 太阳正在坠落,我感受着背后的温度和晕染的暗红。

“你看这就像那小子流出的血。”我指着天边那一片对X说。

她只是注视着我。

“不许动。”身后传来姗姗来迟的命令。

我也讨厌这个机械般冰冷的命令,暗藏枪声。

“要跑吗。”X问。

“很遗憾我的激情就快彻底结束了。”我笑着摇头。

在第三次警告时,我终于转过来,高举双手。它们和我的腿一样,也是如此软弱,却也充满了抵抗的力量。

“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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