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堂主笑道:“您尽管放心,此事成功与否,也牵扯着属下身家性命呢,自当事事考虑周全。我给了房中每人一颗药丸,便是当年日月神教秘制的‘三尸脑神丹’,告诉他们,吞下之后,在短期内全无异状,毒性须到半个多月后起始发作,到时再服我特制的解药,就可一次彻底解毒。否则毒虫冲破药膜,钻入大脑,咬噬脑髓,必将死得惨不可言。
半个月后,咱们起事已毕,成败已有定论,如能顺利推翻江教主,由我继位,定然亲赐解药,前提却是他们须得全力以赴,才能遂成宏图。如果失败,落到江教主手里,横竖也是个死,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的好。
如此谨慎行事,绝非是信不过各位兄弟,只是每个人都将脑袋提在了腰上,但凡一人存有异心,大伙儿的性命也都没了,此举让你心有所系,记着大家同生死,共进退,那才不会抱着侥幸心思干傻事。话又要说回来,内心不虚,吃一颗不会毒发的丸药又怕什么?也是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咱们豁出去了!
我还提醒了一句,这药丸是独门炼制的剧毒,江魔头不会有解药的,就算你去向他告密,他也不会感激,更不会从此重用你。我软硬兼施的说了不少,便有几人当场拿过丸药吞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
有这几人带头,后边的事就好办得多。我看出有几个心怀犹豫,但大家可都紧盯着他们呢,要是不吃,说明不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既已知晓全盘计划,又怎能放他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此时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倒不如妥协出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在江教主练功时偷袭杀了他,还有个活命的机会。
咱们教中兄弟果然不负你我多年栽培,面对重要抉择皆能识清时务,听过我这几句话以后,都把丸药吃了。这就像无形中套上了一层枷锁,迫得他们不得不忠,不得不卖力。”说到自己收买人心一事大获成功,心中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暗夜殒冷笑道:“哼,老狐狸。”又问:“大殿四门布署兵力如何?”薛堂主道:“我们也谈到了这个问题。郭堂主的意思是,暂时不要遍告众人,只知会些心腹下属,让他们到时给行个方便。再专派平素拥戴江教主的弟子分别守门,那也就不必客气了,正好趁此机会,铲除掉他那一派残余党羽。”暗夜殒道:“他凭一己之力已足,何须党羽?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便宜。”薛堂主道:“是,属下谨遵教导。”
李亦杰听得半懂不懂,但想攻战策略非同小可,怎能全由他魔教中人内部谋划?问道:“什么四门?”
暗夜殒语声一顿,神情轻蔑的扫了李亦杰一眼,仿佛他问出的是句天下皆知的大蠢话。僵持半晌,才勉强向薛堂主使个眼色,道:“你说给他听。”
薛堂主道:“李盟主,那四门就是进入总舵大殿的四处通道,每一处都有兵士把守。不过你也放心,对方头领已经都换成了我们的人,攻占时摆摆架势,也就是了。方位依奇门遁甲术中,天盘九宫其四‘坎’‘震’‘巽’‘离’排列,对应的分别是‘坎之寒落门’,五行子水,七情主忧;‘震之星陨门’,五行卯木,七情主惊;‘巽之幽冥门’,辰土巳火,七情主悲;‘离之坠狱门’,五行午火,七情主怒。首先还是由正派弟子领人攻打较为妥当,就请李盟主自作分布。”
李亦杰道:“既是做个表面功夫,到时不论由谁出战,都能完成任务,此时也不必急于商议。”暗夜殒冷笑道:“你倒是精打细算。好,如果再无疑问,今日就到此为止,各位休养一天,再将地图专心记清,第三日启程,这就可以散会了。”他自行安排,竟连“散会”也不向盟主请示,李亦杰自又是满肚子不快。
众人纷纷应声,正要依次离开,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且慢,我不答应。这是我们正派之事,为何放任魔教横插一脚?老夫绝不会领暗夜殒这魔头的人情。”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年老乞丐坐在厅侧一张木椅上,头发、胡子已然全白,精神看来却仍是十分矍铄。手中持着根竹棒,倚在身侧,这么一当众发话,言辞凛冽,首先就透出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暗夜殒向他投去一眼,表情无丝毫变化,仿佛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团可有可无的东西。停了一会儿才冷冷道:“是老熟人了,俞双林,没想到你的命还挺长。看在你拖着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爬华山的份儿上,我让你一句。”
俞双林咬牙道:“暗夜殒,你这魔头还没死,那就最好了。这些年我可一直惦记着你,你倒有先见之明,提早躲到宫中享福,我也抓不到你。如今天网恢恢,还是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好得很啊!彭长老的仇……”暗夜殒道:“打住,再说下去,你又要跟我唠叨那彭老鬼了。年纪大言语就是匮乏,时隔六年,还翻不出半点新花样。他埋在地下,只怕尸骨也腐烂尽了。”
俞双林怒道:“给我住口!当日彭长老有意给你悔改之机,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将他害死,又残杀我正派如许之众!如我所料,你一点没变,对过往还是全无悔意!我俞双林绝不会受你恩惠!”
暗夜殒冷冷道:“随你的便。难道还是我在求你领受恩惠?我正要问问,你到这大厅是干什么来了?你要是真有骨气,一开始就该到外边晒太阳去,偏等到万事俱备,再假惺惺的混充气节,想找我秋后算账。你们正派中人都是这么虚伪,所以我才看不起啊。”
若是落在几年前,俞双林早已怒不可遏,就要挥着竹棒上前拼命。幸好他脾气已在多年修炼中镇静许多,不再如前时般易于冲动,忍住了没破口大骂,眼神犀利的在场中环视,道:“各位多是后辈弟子,经验稀缺,师门尊长被害,就人人手足无措。你们都想一想,这好事是否来得太容易了?给魔教为虎作伥惯了的小魔头,怎会主动为正派出力?这只怕是一个陷阱。”
暗夜殒冷哼道:“对,陷阱的名字就叫做请君入瓮。俞双林,你这么说,可是要自矜高人一等,别人的判断力都不如你,这个盟主也该让给你来当?”俞双林怒道:“我没有那样说过。你想用卑鄙的手段取信于民,却没那么容易得逞!”暗夜殒道:“你说他们是年幼无知,这才一时受了蒙蔽,我要一群年幼无知之人又有何用?蠢货。你和李亦杰差不多,都是些听不进良言的死脑筋。”
程嘉华极力讨好暗夜殒,瞪着俞双林,冷嘲道:“华山派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差了,连个臭叫化子都可以放上主峰,这里可不是你能讨到一口残羹剩饭的地方。”
李亦杰对这古怪青年本就不存好感,听他言语尖酸,连华山派也骂进去了,更是恼怒,喝道:“你胡说什么?俞老爷子是丐帮的八袋长老,是我华山请来的贵客!此番丐帮并未受挫,全是出于仗义,举帮相助,这份恩德人人感念在心,你算是什么人,也敢大放厥词,对他老人家不敬?”
程嘉华道:“武林盟主,你别满口响当当的仁义道德,天下不平之事甚多,你管得尽么?我陈家被灭满门时,你在哪里?与他同堂议事,我都觉得掉了身价。魔教手眼通天,厉害无比,我才不信凭几个满地蹦的叫化子就能扭转局面。丐帮?哼,听都没听说过!”
暗夜殒冷哼道:“惹人耻笑,别让那群杂碎觉得我的徒弟没见过世面。丐帮在江湖中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这位俞长老,论起来是你的前辈。”
俞双林怒道:“不用你假好人!小伙子,你是暗夜殒的徒弟?看你长得一副聪明面孔,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啊。他曾以毒辣手段,害死我帮彭长老,此事你可知晓?”
程嘉华全然不知,脸上却不见慌乱,冷笑道:“那又怎样?谁让那姓彭的老家伙活腻了,先来招惹我师父?死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乞丐,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你来出头?天底下还愁找不到几个讨饭的?刀剑无眼,他不是我师父对手,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说的却是振振有辞。
陈家灭门一案,多是京城富户交相传闻。陈老爷生前与武林中人全无瓜葛,在场群雄没几个知晓这场祸事,听在耳中的都是他刻薄言语,这句一语带过的身世自是无人留心。
李亦杰虽身在皇宫,但此事出于一场计谋,涉及诱捕魔教小姐楚梦琳,沈世韵不愿他插手,有意使人隐瞒,因此李亦杰对这位昔日的富家公子也全无同情,怒道:“这种论调,都是跟你师父学的?那么我来问你,你说自己全家灭门,也是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是么?”
程嘉华怒道:“说得出这种话,还配当武林盟主?难怪你们正道气数将尽……”
俞双林气得急了,反而平静下来,道:“就依你所言,两方比武,战败的该死,是也不是?”程嘉华正与李亦杰怄气,猛听这一句话还算能入耳的,冷笑道:“听听,听听,李盟主,就连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见机都比你明白。”俞双林续道:“你说是残煞星的徒弟,武功必是高的,老夫就跟你比划两招,且看是谁先倒下?”
陆黔正盼着有借口光明正大的教训程嘉华一顿,出出心中怨气,听俞双林提出比武,简直欢喜的犹如天上掉下了馅饼来。程嘉华那点武功底子,他做过师父的是心知肚明,当初第一眼见着,就知这公子哥儿并非学武的材料,因此上不愿收他加入青天寨。后为与崆峒掌门赌气,让他做了个挂名的二当家。事后证实判断无误,这关门弟子果然六年间稀少长进。
俞双林虽半身残废,但要打败程嘉华,根本无须起身,即便单是比拼内力,他也必败无疑。何况陆黔不知俞双林是如何残疾,也猜想过是一条计策,诱对方轻敌落败。听俞双林语气,已是忍无可忍,在程嘉华战败以后就要杀了他,还要让群雄认同他是自愿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