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Unnecessary Things are Our Only Necessities
上一次与探长先生共进晚餐给在Mycroft心里留下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他就发现自己又和那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前。“这是为了商谈正事。”专门下车为Greg打开黑亮的侧门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这是个轻而易举就能被识破的谎言。如果真的是如同以往的‘汇报工作’，他们完全可以将谈话在车里进行，将关于Sherlock的新消息留在伦敦的交通拥堵中间，然而Mycroft把Greg带到了一家被皇室成员亲自开过光的高档餐厅里。
Greg坐在他对面，捏了捏手边奢华如埃及棉布的面巾纸，并没有挑破眼前情景的不同寻常。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Mycroft意识到，因为上一次探长先生对形势的主导让他猝不及防，这一次他终于可以重新拿回主动权，扳回一局——不，他们并不是在开始什么你来我往的交际——他应该用这此机会，一劳永逸。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Mycroft要和探长摊牌——
“你对这里很熟悉？”Greg先发了话，他脸上的皮肤在富丽堂皇的灯照下细腻得闪光——这个人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出卖灵魂换了长生不老？
“这家我也只是第二次来，”Mycroft回答，抿了一口他叫侍者准备好的酒，“所以对于菜单不能给予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很不幸。”
“可这些都是传统菜，以你对经典法餐的知识，稍微推理一下也不会出错。”Greg眯眼读着眼前的菜单，随口说道，几秒钟后，注意到Mycroft的惊讶，又说，“怎么了，你的档案里没有提到过我有看电视里米其林店老板吹牛皮的爱好？”
Mycroft用沉默表示他拒绝回答这种存在恶意引导性质的问题。
“我打包票你只消半秒钟就可以从国际贸易的角度推出这道挪威三文鱼的原材料够不够新鲜，或者什么类似的信息。”
“我对海鲜的市场风向并不了解。”Mycroft扫视了一下餐厅的大致环境，主要是为了避免直视Greg那双比春药还猛的大眼睛，“但是我个人确实不推荐您选择三文鱼。”
“唔？昧嗯么？”Greg的嘴还呷在酒杯的玻璃边缘，口齿不清地问道。
“因为您左后方的那位女士正在考虑如何把鱼肉吐在纸巾里藏到一边。”
“噗嗤”——对面的人把笑声埋进酒杯里——如果探长先生被一口七百英镑的Chateau Margaux呛到去世，Mycroft并不确定他到底该为谁感到惋惜——“咳嗯，呃，真的吗？你确定她不是只在减肥？”
“嗯——有趣的猜想，可惜前餐的瑞士奶酪舒芙蕾她倒是吃了个盘净。”
“难以置信，Mycroft Holmes。”Greg笑着摇头。
“您只目睹，却不观察，探长先生。” Mycroft学着Sherlock的样子说道，尝试把这个幽默的时刻延长下去——他喜欢把Greg逗笑的感觉。
可是下面的那个瞬间，Mycroft抬起眼，在Greg的身上看到了所有性唤醒的信号。Greg他本人对此却并无察觉，在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在Greg扩张的瞳孔那浩瀚，空旷，漆黑的空间当中，只有一个叫做Mycroft Holmes的男人，而余下的一切不复存在。
Mycroft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Greg的脑海里回响，他们周围的世界曾经喧嚣，现在却一片寂静。
他几乎可以听到Greg变快的心跳声，可以隔着桌子感受到他升高的体温，Mycroft后颈上的汗毛竖立起来，他的肌肉发紧。
那个瞬间，他知道他被真切的渴望着。
这个结论使他惊诧。
Greg对自己刚刚泄露给对方的信息毫不知情，对Mycroft 心里的倾覆一无所知。
这不能再继续了，Mycroft警告自己，现在，必须。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利刃，准备开始他的伤害，无论受害者将是他自己，还是面前这个美好的男人。
“请原谅我之前没能像您解释清楚，探长先生，我——”
“——先生们，请容许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今晚的特别菜式。”一位金发碧眼的侍者使Mycroft的演说夭折在了襁褓里，站在了他们的桌前。
Mycroft多看了他几眼，这个青年把西服穿得像条紧身弹力裤，弯得像个高音谱号。他明显认出Greg是两位顾客里好勾引的那一个，于是光是介绍个菜名就要弯腰凑到探长的跟前，几乎要把他们的身体贴到一起去了。Mycroft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一般都不会来这种日益市井的餐厅吃饭——不过是某天某个王妃的远房表兄来喝了口汤，好好的馆子就成了网红店——菜品失真无所谓，符合大众要求就行；侍者的职业素养不重要，长得上相就没问题；顾客的体验可以打折扣，网络上广告引人注目就好。今晚的选择可真是个错误。
“这道菜的食材是当天空运过来——Oops，真是太抱歉了。”侍者移动手臂，差点碰倒了Greg的杯子。
彼时，Mycroft有那么一点想要站起来走人。
“孩子，放轻松。再说了，我前面这位才是付小费的那个。”扶稳了玻璃杯，Greg说道，然后朝着Mycroft眨了下左眼。
叮——
于是Mycroft把什么他娘的正事和对这家餐厅的诸多怨念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公务员’终于迎来了下午茶的时间，可是甜点却不见踪影，连配茶的小饼干都被强制戒断了。
Mycroft 在胃部的空虚和心头的落寞感之中一直在思考。他不知道Lestrade 警探到底想要什么—— 这让他很焦虑。
因为人生在世，必有所图，无论是下意识的，还是明目张胆的。他总不能相信‘探长就真的只是个正直到无暇的好人’这样的说法吧，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臆想，再说，表面上正直高尚到一条裂缝都没有的人都只是没被揭穿的虚伪。可是Greg 却没有一点的虚伪，他对Mycroft 第一次与他会面时不恰当的威胁手段展现出了非常直接的反感，对Sherlock 却又不吝啬敬佩之情。
他甚至在谈及自己对Sherlock 怀有小小的嫉妒的时候都与Mycroft 直言不讳——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真诚的？——Mycroft 在心里决定Greg 如果不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者，就是一个由于丧女又离异变成的精神分裂，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
思考告一段落，Mycroft 拿起当日的报纸，上面的黑体大字赫然写着：“苏格兰场破获连环盗窃案，警探称破案实属平民功劳？”
“—— 据苏格兰场警探Lestrade 先生说，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伦敦居民为本案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思路—— ”
Greg 只需要把Sherlock 白白送给他的推理说成自己的，就可以拿到破案的功绩，但是他没有。
Mycroft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思考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