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我的父亲

        如此令我讨厌的理由，我闭着眼都可以列出一堆：讨厌他的邋遢，几天几夜不洗澡不洗头都见怪不怪，我作为女儿都不好意思跟他一起出门；讨厌他的懒惰与不负责任，家里开个小饭店，什么事都自己干，可是你看看他，不管我们怎么忙得团团转，他都能晃着慢悠悠地步子磕着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讨厌他的嗜赌成性，一有空闲就去搓麻将打扑克，完全一副油腻中年男人的样子，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生活得毫无意义……明明正当壮年却过着祖宗一样的生活，简直活成了我长大以后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很久之前他就留给我很反感的印象，还一直根深蒂固并且不断发展至今。所以父女关系向来紧张，最好不要有对话，说不上几句就得开吵。吵着吵着就对我破口大骂，骂我反过来管他，没大没小。我更不服他，自己啥出息都没有凭什么来说我。他驳回：我是你爸！我白眼：说来说去也就这句话。有时候把他搞急了，冲过来就是一耳刮子，我也是倔，本着越是压迫越要反抗的精神，从来不会松口低头。明知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却也还是日复一日对峙了许多年。

        高考过后，大学开学前半个月，妈妈不能送我，我都准备一个人去学校了。拖啊拖到开学前几天，他叼根烟懒散地晃过来对我说，你去大学要我送不？我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应了句：随便。

        去学校的那天，坐在长途车上，时间过得格外慢，心情慢慢烦躁。他跟我说话我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无非就是从小说到大的好好学习，别玩傻了之类的。下车之后，由于之前没有计划好，啥情况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来了学校，导致我们顶着九月巨大的太阳拖着三个巨大的袋子从南到北纵跨了整个学校，中间还饶了几个弯，真是要了命了，寻舍之路可谓是千辛万苦。

        终于找到了寝室，累到瘫软，我说：“你先坐着歇会就回去吧，晚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车。”

      “我帮你把床铺了，再买一些日常用品...”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哦，好......”

        走之前还要叮嘱一声“睡觉时记得把门锁好，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

      “知道了，”

        这几年来，我们的正常对话基本上都是这样。冷淡又无聊，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说烂了的话。

        大一上学期，我们协会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表演，我们背词改词再背词，反反复复排练了一个月，都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了，每个人都胸有成竹要拿到一等奖。我却在临场演出的时候掉链子，最后只拿了个三等奖。队友们都只是觉得遗憾没说什么，将我的失误云淡风轻一带而过，可我特别自责，但是一直憋着没哭。

        回头跟妈妈视频，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哭得稀里哗啦，我怎么能这么蠢，还拖了别人的后腿......

        晚上心情渐渐平复，我爸给我发了条微信：“没关系的，爸妈都支持你，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我很震惊，鼻子也越来越酸，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发的。这句大多数父女之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对我来说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足以撩动心底最冰冷坚硬的弦。也许，我在他眼里这么叛逆，不过就是想要得到他从来不说的认可和爱吧，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我突然意识到，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没与他认真地好好地交谈过。从来只是争吵，完全没有表达过爱与情感。我在对话框里打出三个字，却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始终没有勇气发出去，这是大多中国人的通病吧，对于亲人，内敛含蓄，羞于表达。最后脸一咧心一横发了出去，过了几分钟，他也意料之中地回了四个字。

        我放下手机，把脸盖在被子里，泣不成声。对不起，是我忘了，那双在我学自行车时小心翼翼保护着我的手；是我忘了，那一句句普通却温暖的叮嘱问候；是我忘了，那看到我的手不小心被刀划了道口子之后心疼的眼神；是我忘了，那张为我搬行李热得大汗淋漓的脸颊……是我过分，对你太过严苛，只看到你的不好，却直接忽略甚至否定了你木讷的爱。

        万事开头难，最难的坎儿已经过去，就大声地说爱你吧。

      “我爱你”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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