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似锦(第十一章~第二十章)

第十一章:凉凉月色

凤九不记清那天是如何离开栖梧宫的,依稀记得帝君说完那句话后,沧夷神君便一气儿拿出好几块漂亮的润生石让她挑选。之后好像就看到东华走到她的面前,略微停了一下,然后她便跟着他回了太晨宫,留下栖梧宫一众面面相觑。

打那天从栖梧宫回来之后,东华便一个人在寝殿里对着《上古遗志》呆了好久好久,他整整两天没有合眼,只是一味地望着那本泛黄了书页的书,有一瞬竟紧紧地皱着眉宇,右手用力地捏成拳头,额角不停地冒着冷汗。

而这两天里,凤九在他的寝殿外左顾右盼,又是焦急又是担心。托了司命去看,司命却说寝殿内的结界过于强大,连靠近都不得。直到第二天晚上,东华才从寝殿了出来,他披着紫色的外套,面容有些憔悴,凤九知他这么多年来身体一直在恢复,却不知究竟恢复到什么地步。此时见他出来,又是这般模样,竟一时没有忍住,迎了上去,将他拦腰抱住,又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东华低下头,却瞥见了她满脸的泪,脸色苍白的厉害,心下便知道她竟守了他两天,那张原本红彤彤的圆脸,竟消瘦了不少,身体似乎也清减了一些。他伸手,想要将她揉进怀中,想问问她,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可单单这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都要耗费他所有的思量,横在他眼前的,依然是那一本《上古遗志》。

他放轻了动作,只是缓缓在她的背后拍了拍,示意她自己没事,让她不用担心,可谁知这温柔的动作一下去,怀里的人儿哭的更厉害。于是东华也不再安慰,索性由她哭着,哭完了心里一定会好受很多。

凤九兀自哭了一阵,才抬起头来望他,四目相对之间竟是无数流萤纷飞,这种说不出的痛实在让人难以承受。他不说,她能懂,就像前日在栖梧宫中,他只是瞧见她的一个目光,便将所有看的透彻。其实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而是明明彼此深爱进骨髓,却不能在一起。

东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搂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九儿,莫要难过,也许,情况还没有那么糟。”

“我曾在若水河畔同你说过,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也绝不独活,这话一直算数,情况确是没有那么糟,至少我们还没有死,至多我们不在一起朝朝暮暮,却能彼此相望相守,这样也是好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东华原不知那沧夷神君的出现竟能让凤九看得这样透彻,想来这么多年他的九儿的确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决定,只是她还这样小,如若真的就此与他以这样的方式相守,他于心何忍?东华轻轻松开她,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的九儿真的很好看,再长大一些会更好看,好看到他真的很想拥有她,独占她。他曾对她说,神仙的这一辈子很长,没有生生世世这一说,可如今他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向往她说的生生世世。

那一夜很长,也很短。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不再说话,月光皎皎,如那银河中的细银碎玉一般,让人看得到,却摸不着。

第二天,东华一早便动身去了东海,诚然,润生玉是有了,只差那东海的云铁。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带凤九一起,所以当凤九醒来时,跑遍了整个太晨宫都找不到他,那一瞬间,她很慌。

幸得司命告知她东华是去了东海她才放下心来,一个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芬陀利池边,她知道东华常常一个人站在这里,而且一站就是好久好久,她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便时常陪着他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单是这样望着沧海桑田。

如若他是陛下,她是九儿,那这沧海桑田是瞬息万变的,可如若他是东华,她是凤九,那这沧海桑田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还当真是渺小至斯,所以东华所言的没什么好惦念,并不是真的不惦念,而是来日方长,不需要困在眼前的混沌之中吧。凤九突然明白了,她花了这五六百才想通的事情,其实东华早就想明白了,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想爱,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些机会。

凤九想的出神,却不知身后已经有人慢慢接近,那个人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竟流露出许多不舍,这样纤细柔弱的人儿,却敢挑战天命爱上东华,还当真是让人心疼的。

“那日在十里桃林我送给帝君的书你可看了?”

凤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竟是那位大张旗鼓要娶她的沧夷君。

“没……没有!”凤九看着眼前的人,容貌不变,那神情却不似自己救下的那个白面书生,仿佛多了几分……凌厉?

“你去取来,我能让你知道你和东华强行在一起的后果。”那沧夷君了然一笑,凤九的心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




第十二章:你的过往

芬陀利池边,睡莲开的妖娆多姿,这满池的紫色像极了太晨宫里的那一片佛铃花海。于睡莲这种莲花来说,紫色是极其罕见珍贵的,想来东华真是爱极了这种颜色。

凤九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常常跟着东华坐在这亭中,那时的他是那样的寡言少语,仿佛将这一池的寂寞全都融进了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凤九微微有些心疼。她的手婆娑着方才从东华寝殿里拿出的《上古遗志》,却迟迟不敢翻开。她承认她有些害怕,害怕里面有自己和东华的命数,更害怕如那沧夷神君所说的,里面有她终究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事实。凤九微微地叹了口气,本来不是打算好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的吗?怎的事实摆在眼前了,却又是那样的不甘与心痛?

“看来你还是相信我的。”沧夷神君在凤九的对面坐下,打量着凤九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

“所以,你让我拿这本书来,是想要告诉我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凤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嗯,不错,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沧夷神君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凤九放在《上古遗志》上的手。凤九像触电似得将手抽回,皱着眉头不解地望着沧夷君。

“你很讨厌我?”沧夷君挑着眉毛笑着问,那笑里竟然有几分自嘲。

“也算不上讨厌,但是谈不上喜欢,你刚才的动作过分了。”凤九蹙了眉,有些生气。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随意轻薄我的救命恩人?”沧夷君说完望着凤九,眼前这的确是一副倾世容颜,难怪连东华都动了心。“凤九殿下,我只是要帮助你了解过去的东华,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东华帝君,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九将信将疑,曾经东华对她说过他的过去,曾经的他是天地共主,双手沾满了鲜血,也曾因杀戮而红了双眼,他甚至还说,她喜欢的他并非真的他。那既然如此,那不妨去看看他的过去,也许有一天,她能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无论哪一个他,她都爱。

凤九伸出手,放在《上古遗志》上,沧夷君便也伸出手,握着凤九的手,一时间,凤九只感觉一阵凉意袭来,眼前便突然金光一闪,兀自呈现出一副动态画面。

那是在一块广袤的平原上,周遭一片混沌,日月无光。平原地上一片火海,草木早已化为灰烬。半空中,依稀看见两个腾空的人影,其中一个一袭紫衣,银色的长发肆意凌乱地披散着,手中的苍何剑正愤怒地嘶吼着,那便是东华。对面的男子青衣黑发,双眼火红,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铁锤,身后闪耀着一双雪白的翅膀,这翅膀和铁锤赫然就是当年的魔头秦天。

“东华,你我已经大战了三天三夜,你现在元气大伤,而我却毫发无损,你知道是什么吗?因为你身上全是正气,而我,却是正邪双向的化身,你敌不过我的。”秦天对着昏暗的天地狂笑了几声,一脸蔑视地看着东华:“来吧,随我入魔,凭借你我二人之力,共创一片黑暗帝国指日可待。”

“秦天,那些死在你手上的苍生万民何止千千万,我今天就要用你的鲜血祭奠那些无辜的亡灵。”东华说完突然大吼一声,硬生生地将元神精元从身体里抽出,抛自半空中,双手执着沧何奋力一劈,那元神应声碎成两半,一瞬间,半空中无端出现两个东华,一个紫衣银发,手握沧何,另一个紫衣黑发,浑身还泛着鲜红的血色。两个东华,一正一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奋力朝着秦天攻去,这股力量太过于强大,那秦天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拦腰劈开,化作飞灰,唯留下一句不及说出口的话:“东华,你为了杀我,逆天改命,自毁元神,召唤邪恶的你,我倒是想看看,现在你该如何收场,日后那个邪恶的你便是今日的我,你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秦天的余音犹在耳畔,却见两个东华对峙空中,那黑发东华满脸邪气,正欲杀了他的真身,因为他知道,只有将正义的他杀死,他才能永远活着。

“既然是我唤了你出来,我就必须杀了你。来吧!”银发东华挥舞着苍何,一剑一剑朝着另一个自己刺去,刺出的每一剑都狠狠地反噬在自己的身上,那是他的元神幻化而成,是他的一部分,自然,损毁了他,便是损毁自己。

那一战又打了两天两夜,黑发东华没有还过一下手,因为他知道,东华伤他几分,便是伤自己几分。他只需耐心等待。只是让他没有想到东华竟真的对自己那么狠,最后一剑直直剜心而去,东华不是要毁了他,而是要毁了他自己,只有毁了他自己,另一半的元神才能跟着寂灭。黑发东华突然仰天大笑,他便这样来的不明不白,去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元神寂灭了一半的东华也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而由于东华逆天改命,撕毁元神,四海八荒第一次山枯水竭,而且这一灾难延续了十万年,万物凋敝,无数生命陨落。

幸而折颜和一众仙人及时救回了东华,此事也随着那一次毁天灭地的大战一同被淹没在众人的心里,无人再提及,只剩唏嘘。东华由于逆天改命造成民不聊生,内心无法原谅自己,便将天君之位让与旁人,也为了让自己从此无欲无求,再无其他念想而亲自抹去了自己在三生石上的名字。而他自己也因为毁了一半元神并且身负重伤而沉睡了整整三万年才醒来。

至此以后,云淡风轻,天下太平。




第十三章:沉睡千年

芬陀利池边依旧阳光遍洒,凤九从那暗无天日的幻境中回来,只感到心里无限的感伤和心疼,大滴大滴的泪宛若天边的流星,划过脸颊,重重地落在那本泛黄的书页上。

过去的东华,竟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这天地共主,诚然除了东华,再无他人。他说的不错,自己一味说爱他,又何曾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哪个他。也只有现在,当她看到了过去的他,为了苍生不顾一切的他,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有些茫然失措。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在为了这四海八荒付出和隐忍,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她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和卑微。

她难过,难过的是相识以来的这么些年,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关于他的那些过往,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她心疼,心疼的是他总是一个人独自承担起一切,守护苍生的使命也好,不能爱她的孤寂也罢,他从来都只想自己一个人去承受。他从前以为,如若她见过了他杀红了眼的样子会害怕。其实,当她真的见到这一幕,她只觉得更加心疼,更加爱他,更加想给他一个永无止境的陪伴。

“你哭了?”沧夷收回了搭在凤九手上的右手,虽然那一瞬间,他竟有些不想放开。

凤九回过神,转过脸偷偷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幽幽说到:“多谢你带我了解过去的他,凤九很感激。”

“你看起来很难过?”沧夷君并未直面凤九的感谢,而是自顾自站起了身,走到一边,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幕,继续说道:“凤九殿下,你可知道,东华只有二分之一的元神,若干年前的那一战又几乎要了他的命,所以其实他在凡间因为你尽失的那些法力并不是几个百年或是几个千年就能修回来的。”

凤九听到这话,心里仿佛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下,让她疼得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仅有的一丝气力喃喃道:“不会的,他同我说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话你也信,即使当年墨渊上神那样的修为,以元神祭了天皇钟,且还饮了你姑姑七万年的心头血才醒来,何况东华帝君失了一半的元神,当年还受了那样重的伤,你真的觉得他可以如他自己所言,就这几百年就好的差不多了吗?”沧夷君转过身来望着凤九,神色淡然。

“你有办法?”凤九突然恍然大悟,面前这个人不知是敌是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她看那些关于东华的过往。

“且先不说办法,你可曾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我会告诉你如果东华强行和你在一起会怎样?”沧夷神君又反身坐在凤九对面,直面她的眼睛。仿佛想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什么:“东华当年逆天改命,撕毁元神,造成了四海八荒长达三万年之久的劫难,你觉得如若他再逆天改命,不理会三生石而强行和你在一起会如何?”

凤九被这么一问,记忆突然回到了方才的幻境中的那一场四海八荒的浩劫里,她突然明白了东华的挣扎,明白了他的隐忍,如若再来一次,她简直不敢想象,那又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我现在只想你告诉我,你是否有让他恢复的办法?”凤九定了定神,才让自己从那巨大的震惊中走出来,现在更重要的是东华的伤。

“你这么关心他?”沧夷君瞥了凤九一眼,倒是流露出几分敬佩之情,他方才以为她听到了不能在一起的事实会难过,会失落,谁知她竟有心情追问他帮助东华疗伤的方法:“方法我倒是有,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信我。”

“你说说看。”凤九回忆起和这个沧夷君从相识到此时发生的所有事,这个人确实不像是坏人,只是如若他帮了她这个大忙,会不会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元神的修复非常困难,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做到,当年你姑姑白浅以心头血将养墨渊七万年才换回墨渊的苏醒,你们九尾狐一族的血的确有修复元神的奇效,况且你身上还有一半赤狐的血脉,赤狐血性属火,对于凝聚元神更有一番效用,所以你也同样可以效法你姑姑,用你的心头血为东华修补元神的伤。不过,七万年太久,如若你想要快一点帮东华疗伤,倒是可以以你自己的元神做牵引,再以每日一滴心头血做药引,只需一千年,东华便可恢复如初,但是我只能保证他恢复成丧失法力之前的样子,无法保证他的另一半元神归位。”

“不就是元神和心头血嘛,这有何难?”凤九的脸上微露一丝欣喜:“只要是我有的,哪怕是我的性命,都愿意给他。”

“哦?”沧夷君似乎没有想到凤九会如此不加考虑,于是又补充道:“此事不是开玩笑的,每日取心头血已经是极其痛苦之事,这个想必你已经从你姑姑身上知道了,但是以元神为牵引就需要你陷入沉睡,直到东华的伤完全好起来,而且还只是养好伤,而不能修复元神,你也愿意?这少则百年,多则千年也未可知。”

“只是沉睡而已,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凤九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语气却异常坚定。是在对着沧夷说,更是对着自己说,她的思绪早已回到幻境中东华沉睡的三万年,那样孤单,那样寂寞。三万年他都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何况区区千年呢?凤九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便又问道:“可是我沉睡了,如何来取这心头血,如何来以元神为他疗伤?”

“自然由我来帮你,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飞升上仙的天劫将至,天雷之下无完人,你自会陷入沉睡,大家都以为你是被天雷所伤,需沉睡百年便可飞升,到时候我会前来带走你的元神,剩下的事,等你元神出来之后自然能和我一起完成。”

“你这样大费周章帮助东华是为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凤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沧夷君,女君气势顿生。

“哈?凤九殿下果然是爽快人,我要的不难,恰巧也是你的心头血,只消在你每日取心头血之时多取一滴给我便可。”对于他想要的东西,他毫无隐瞒,倒是十分坦荡:“舍下也有一位朋友病了,需要你的血为药引。”

“只是如此?”凤九疑惑地反问。

“只是如此!”沧夷点点头道:“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对我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沧夷说到此处,突然站起身,眼睛望着远处,道:“东华回来了,今日的事你若不信,自可问问东华,到时候你自然明了,是否做这个交易,我会等着你的答复。”

等到凤九回过神,却早已不见了沧夷的身影。远处,一个紫色的影子正缓步朝着这里走来,凤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着东华飞奔而去。




第十四章:往昔如梦

凤九一直都觉得,有了东华的九重天才是最美好的。彼时她刚认识东华,他救她于金倪兽之口,她便义无反顾地以报恩为名,跟着他到了这九重天。初到之时,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装的下他,想来那时候是多么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便一味地追在他的身后,做一个婢女也好,做一只宠物也罢,在太晨宫里陪他走过孤独寂寞,在芬陀利池边陪他看尽世间流离。

不过,那时的岁月再静好无暇,都不如此刻实实在在地将他拥在怀中。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白檀香味,这种味道让人心安,让人有很强烈的安全感,那便是参透这俗世的佛道吧。

凤九知他习佛法多年,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少年时便在折颜的十里桃林见过东华的画像,那时画像上的他威风凛凛,一头银发在风中如散落的轻丝。她至今都忘不了那时画像上东华的眼神,那是一种深邃而复杂的眼神,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幻后看淡了一切。也许打那时候起,她小小的心里就有了他的影子,从此再也容不下别人。

后来她第一次见到他,他轻而易举地击退了金倪兽,将她护在怀中,从空中缓缓地落在地面。只那一瞬,他俨然成了她的英雄。他和画上不太像,确切地说,是一点儿都不像。没有画像上那样得拒人千里,更没有画像上那样得冷傲孤高。他就在她的面前,这样的俊朗不凡,他眉眼含笑,调侃她一个青丘帝姬,竟还害怕一只金倪兽。她那时满脑子都是他,哪里听得出他略带关心的嘲讽。

想想两人当时的初次见面,竟就那样毫不避讳地相拥在一起,也算是无古人来者。印象里,像此时这样抱着东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最初的那一次,依稀记得还有好几次,那日她在芬陀利池边,被成玉哄着吃下了失魂果,搂着他深情款款地表白,说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还有一次,便是听说了三生石的事,由背后拥着他,问他是不是因为三生石上没有他的名字所以才不愿意喜欢她。好像还有一次,她去问他为什么喜欢她却不愿意试一试,便双手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衣袖,吻上了他的唇。

想到这里,凤九突然笑了,他抬起头来望着东华,才蓦然想到方才哭的梨花带雨地冲进他的怀中,二话不说地将他拦腰抱住,又不由分说地搂他在怀里,却莫名其妙得什么都不说地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到稍稍一不留神就会遐思神飞。

东华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还着实有些手足无措,他孤单了千年,见过许多痴男怨女,听过许多风花雪月,却不知情之一字真的能让人如此心慌意乱。好在看到她回过神来望着他笑,他才略微放下了心。

“不像!”怀中的人儿放开了紧拥他的双手,退后一步,歪着小脑袋含情脉脉地笑着望着他说道。她的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就如每夜在太晨宫里凝望的繁星。

“什么不像?”东华也笑了,微微的,正如那天在天宫外告诉她如果三生石有他的名字,他会喜欢她时的笑一样,迷人且有风度。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不言,这种对话,在两个人之间似乎曾经也有过。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为他断尾,执意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他的名字,却身受重伤。他去昆仑虚看她,她躺在他的怀里唤他陛下,他回应地喊她九儿。然后,她突然笑着说:“假的!”他便问她:“什么假的?”

凤九知道方才的对话让两个人想起了多年前的同一件事,因为东华的眼光变得格外柔和而温暖。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你与我在折颜那里看到的画像上的你不太像。”凤九转身便往芬陀利池边走去,东华便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

“怎么不像?折颜把我画的特别丑吗?”东华似乎来了兴趣,幽幽地问道。

“是不是折颜画的我不知道,但是那画像上的你比较像是司命说的‘挂在画像上的神仙’!”凤九双手执在身后。

“哦?那现在的我呢?”东华突然停下来,绕有趣味地等待着下文。

“现在的你啊,是实实在在的,更加得……”凤九听到后头没有脚步声,说到一半便停下来,转过身望着东华。

“更加得如何?”

“有血有肉有情感!”

凤九说完又笑了,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望进东华深邃的眸子,似乎鼓起了勇气,慢慢地踱到他面前,像当年一样,双手扯着他的衣袖,踮起脚尖,靠近东华的耳边,柔声道:“东华,过去的你,现在的你,将来的你,我都喜欢!”




第十五章:等待希望

芬陀利池边的小亭子格外多,东华却独爱这一处,偏安一隅,不容易被经过的仙娥仙童们打扰。而且,放眼望去,满目睡莲尽收眼底,那莹莹的紫色让他觉得格外舒心。在凤九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往这一坐一个上午,也不说话,他独自对弈,她独自打盹。

那时,他便也会如此时一样,时不时瞟她一眼。东华望着坐在身边的人儿正一丝不苟地将他从东海取来的云铁进行打磨,小狐狸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看,东华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眯了眼靠在亭廊边小憩,思绪又不自觉飘回方才她对他说的话,当时他们靠的那样近,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双颊的温热。

过去的他,现在的他,将来的他,她都喜欢吗?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有一瞬躁动,逆天改命又如何,大不了再沉睡个三万年,说不定也没有那么严重呢?这个想法一跳脱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年四海八荒山枯水竭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承认他有些害怕,因为如今的四海八荒里有了个她。

“帝君,从凡间回来后,你的法力失了大半,可好的差不多了?”凤九装作若无其事,手中依然摆弄着云铁。

东华微微皱眉,怎么又问这个问题,自己失了一半元神,这伤怕是要耗费千年甚至是万年才能痊愈吧,可是,让她知道了也是徒增担心。“嗯,好的差不多了!”东华深思了片刻,略微轻松地说。

东华随意这么一句,却惹的凤九心里一疼,以前她不曾留意,他说什么她都信,可方才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片刻犹豫。

“帝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墨渊上神当年以元神祭东皇钟的事。”凤九微微思考了一下,打算从墨渊入手。

“墨渊?”东华见凤九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于他的伤势,也缓缓放下心来。

“按说当年墨渊上神元神尽丧,本应是灰飞烟灭的,却因为我姑姑不忍保住了他的仙体,又以心头血将养了他七万年,最终将他唤了回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凤九放轻语气,脸上全是轻松,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

“你怎的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东华的眼神没有离开凤九手中的忙碌,漫不经心地问。

“嗯,只是好奇,以前听折颜说过,我们九尾狐一族的心头血是上古时期便有记载的神药,当年姑姑也是听了折颜这样说才用心头血作为药引吊住墨渊上神的元神的。”凤九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半分,云铁已经被磨的油光发亮。

“确是不错,九尾狐一族的血确有这个功效,想必你的姑姑的确待墨渊不错,取心头血相当于剜心,还整整剜了七万年,确实让人动容。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她的。”

“那帝君可听说过,用一个人的元神可以修复另一个人的元神?”凤九抬起来,望了一眼东华,又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云铁:“当年仿佛也听折颜说过,姑姑本来可以用自身元神去修复墨渊上神的元神,无奈墨渊上神的元神竟是碎成了千片万瓣,确是不能修复了。”

“嗯?你姑姑真的这么做了?”东华挑了眉毛,盯着今天这个问题似乎很多的小狐狸道:“也是不错,但这是万分危险的事,如若两人修为相当,那就有可能修复,可如若要修为浅的一方要替修为深的一方修补元神,那几乎就是以命相抵。这个折颜不会不知道,居然还让你姑姑这么做?”东华有些不解,以元神修复元神这件事虽非禁术,可确是甚少使用的术法,因为以元神修复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到生命,这也是他想不通折颜为何会冒这个险让白浅去做这样的事。

凤九微微颔首,尽量让自己表现地自然些,其实姑姑当年做没做这样的事,她确实不知道,想必是没有的,不然不可能没有造成大动静,况且既然是这么危险,折颜和小叔也不可能告诉姑姑,但是凤九知道一点,姑姑没有做的事,她要去做了,为了东华,什么她都愿意去尝试。他曾经是天地共主,怎能因为她,变成现在这样?她绝对不允许!

“你今天问题倒是很多?”东华抬眼瞥了凤九一眼,她额间的凤尾花还是那样鲜艳且有活力。

“嗯,随便问问,你看这云铁打磨的如何?可以煅烧了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纠结了。

东华接过凤九手中的云铁,认真端详了一下,便点点道:“很好,不过聊了一会儿天的功夫,你做的很好!交给我吧,我这就拿去煅烧。”东华起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小狐狸扯住了衣袖。

“东华,倘若一个人要睡很久很久,会是什么感觉?”

东华突然一愣,睡很久?不知道三万年算不算久,那时候他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沉睡或是醒着根本就没有差别,可如今,他心里有了一个她,那漫长又黑暗的岁月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熬了。他转身,认真地望进凤九的眼眸,轻轻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凤九也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忙放轻松语气道:“我只是有感于墨渊上神沉睡了七万年,而姑姑等了他七万年,兴许等待的人和被等的人都很辛苦吧?”

东华当真有些心疼,眼前的人儿竟因为别人的事而伤春悲秋至此?他轻轻抚上凤九的背,低声道:“有了可等待的就有了希望,有希望的人生才不会黑暗无光!”

凤九听罢突然抬眸望向东华,他说的,她如何会不懂,只是如若真的要东华等待她千年,东华可还会这样轻松吗?望了许久,凤九低垂眉眼,轻轻道:“凤九记住了,帝君,也要记住!”




第十六章:星罗棋布

这个世界上大底有三种有情人,一种是两情相悦,双宿双栖,比如夜华和白浅;一种是相爱相惜,却相忘于江湖,比如胭脂和子澜;还有一种便是两心相许,却无缘在一起,可偏偏又放不下,离不开,比如凤九和东华。

晨曦微露,和风轻拂,这是凤九来到太晨宫的第十个清晨。她微微伸着懒腰,从佛铃花海里的小木屋踱步而出,扑鼻而来的是满园的花香和露水的清新。

远远的,她便瞥见了东华坐在九华亭中,手中似乎在婆娑着什么。她快步迎了上去,却见东华也转过头来对着她笑,那种笑温润如玉,仿佛芬陀利池中第一朵盛开的睡莲。

“短刀打好了,你来看看。”说着,东华递过手中的刀。

凤九顺势接过,仔细打量起来。这短刀的确如她设计图纸上的别无二致,而且似乎比她设计的还要精致一些。刀柄上的合欢花已经被细心地上了色,红彤彤的一片,喜庆而热烈,当真像极了成玉的性子。那颗红宝石已经换了一个样子,看起来也是认真打理过的。凤九抬起眼,望向东华的目光里多了些许感激,这是她设计的第一件像样的武器,而且当时设计它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充满了对成玉的感恩和祝福,却没想到东华竟能把短刀连同她对成玉的心意都打造得如此惟妙惟肖,当真这个世界上,能了解她至此的,唯有东华。

“今日是十月初十,连宋昨日特意来告诉我,午时之前必须将短刀打造好,许是今日便要向成玉求亲。”东华说着,突然笑了一下:“倒是甚少看见连宋如此紧张。”

“帝君果然还是挂在画上的神仙嘛!”凤九一阵窃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姑姑姑父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成亲前夜,我姑父还偷偷跑来青丘,告诉我姑姑说他紧张得睡不着呢!”

“你居然偷听他们的墙角?”东华挑了眉,似笑非笑。

“谁偷听墙角了,是他们在小湖畔说得旁若无人,被我正大光明地听进耳朵里了。”凤九急着辩解,一连用了几个词语。

“哦?嗯!不错,听人墙角还能说的如此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这四海八荒,恐怕也只你一人了。”东华自古以来自诩为不讲道理的典范,此时便运用的淋漓尽致。

凤九急红了脸,还欲辩解些什么,却见连宋已经远远走来。此时的他,满面春风,脚下也似乎踏着七彩祥云,人还未近,声音便先到了:“帝君,我那短刀可打好了?”

凤九赶忙递上手中的短刀:“三殿下,短刀在此,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啧啧啧,哎呀我说,你们两个可以啊,所谓强强联合,便是如此,便是如此啊!连宋谢过二位。”连宋微微屈身,真的行了一个大礼,而后立刻转身:“我这就去准备,兴许不久便能请二位喝杯喜酒了,你说,我一个做叔叔的,竟然还输给了自己的侄儿,真是天意弄人啊。”连宋边说边走,不消一会儿,已看不见踪影。

凤九看着连宋的背影,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很多事情,其实本来是可以很美好的,只是对了人错了时间,短刀既已打好,好像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凤九抬起头,望着东华深邃的眼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帝君,既然短刀已打造好了,那凤九……”

“你就不想等等连宋求亲的结果吗?”东华如水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凤九准备辞别的话。

“哈?想,当然……想。”

谁知这一等,竟已入夜,也没见任何动静,派去打探的司命回来也只是摇头,说是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连宋和成玉。

这夜晚倒是莫名变得百无聊赖起来。凤九趴在石桌上,用下巴抵着桌沿。手指还在桌上一点一点,时不时还画一个圈圈。

“你看起来有些失望?”东华看着面前的人儿,竟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不呢?我以为以三殿下的性子,至少会掀起半个天庭,比如说让许多天兵天将身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逗成玉开心,或者让瑶池的百花一夜绽放,再或者来一场震惊天宫的告白……”

“你认为那样有意思?”东华从不了解小女儿的心思,总觉得凤九方才的那些话好像……有些过了。

“其实也不一定啦,我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不像三殿下的作风。”凤九支起身子,用双手撑着下巴,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却又见司命匆匆忙忙地赶来,对着帝君一拜道:“帝君,三殿下想请你下一盘棋。”说完眼神便望向天边。

这时凤九才发现,那微微泛着蓝紫色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星辰。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星星竟隔着银河兀自排成了一局闪亮的棋局,其中的一颗星星已经在那天幕棋盘上瞬间移动了一个位置。东华心领神会,催动内力,往天空一指,银河另一边的棋局上也有一颗星星动了位置。于是第三颗,第四颗,每一颗星星都听话地扮演着棋子,在天幕棋盘中跳脱移动,那些星星有些泛着微微的黄光,有些闪着淡淡的白光,那熠熠的星光和谐地靠在一起竟如此璀璨夺目,让人心生温暖。

“小狐狸,我们要赢了!”东华微微一笑,落下一子,胜局已定。凤九正欲跳起来欢呼,却见方才天幕上的棋盘不见了,只留下棋盘上的星星,那些星星在微紫透亮的天幕中坚定不移,凤九看清了它们的拼成的形状,竟是两颗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桃心,正在那时,也不知天边何时划过一颗流星,直直穿两颗桃心而过,留下漂亮的光尾。

“帝君,这局赢的漂亮,帮三殿下连了个一箭穿心!”凤九竟有些激动,她望着天边的星辰,竟感动地差点落下泪来。

东华但笑不语,望着眼前的人儿,心里竟是悲伤与温暖兼而有之,九儿,其实,这何尝不是我想送给你的呢。




第十七章:风雨前夕

青丘的如画景致的确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山连着水,水中有亭,亭的周围有大片的绿地,比起九重天上的四季如春,青丘倒是多了些真实的气息。凤九依着湖边的亭子坐着,想着那天与东华的别离。

那是连宋向成玉求亲的第二天,据说整个瑶池的花一夜之间都开了,却的确不是连宋所为。东华和凤九在九华亭中一夜未眠,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一年,他是帝君,她是他的小狐狸。那一夜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边,星辰渐渐稀疏了,然后整个天际被朝霞的第一抹光辉点亮。

东华竟破天荒地邀凤九到瑶池边走走,凤九才蓦然发现瑶池的花都开了,应季的,过季的,总之就是姹紫嫣红,一派盎然春色。凤九有些诧异,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确实不见三殿下和成玉,而且连仙娥仙童也不见几个。且不说是凤九,想必是白浅都没有见过这瑶池百花齐放的盛况吧。凤九并不是没有想过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因为她突然忆起前夜她似乎也对东华说过类似于让瑶池百花齐放这种话。

凤九跟在东华身后走了一段,终是下定了决心,她不想离开,而是怕再不离开,自己的人和心就真的离不开了。

“帝君。”凤九低头走着,微微唤了一句。

东华本走在前面,听到凤九叫他,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小狐狸竟又直直地撞了上来,像无数次一样,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凤九抬头,又落进了他泛着柔波的眸子,一时竟有片刻失神。

“你想说什么?”东华看着她,知她还未说出的话,竟有些不舍和心疼。

“我是想说……如今三殿下和成玉已经成其好事,我们也算大功告成,青丘……青丘的政务……”

“你是说你要走。”明明是表示疑问的话语,却被东华平静无波地说出了肯定的意味。

凤九退后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她抬眼看他,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实在看不出是舍还是不舍,愿还是不愿。

“嗯,那凤九……”凤九说了一半,竟笑了,好像这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在他面前,她永远说不出离别的话,而他,仿佛总是可以轻易地让她离开。

“去吧!”东华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看着她透亮的明眸,他就无法将目光转移。他蓦然伸出手,探上了她额间的凤尾花,对于这个动作,他似乎总是无法自控。

“谢谢,还有,这些花,真的很美。”凤九转过身去,却留下这么一句,她知道他懂。

思绪又定格在这里,凤九回神,青丘的美景赫然眼前,一切都没有变。青丘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似乎都在告诉她,距离那次离别,已半年有余。她还是很想他,还是放不下他,也许,他也一样。

她又想起他的伤,他的过去,那些刺痛她心的——他的往事,一个以命守护着苍生的人,却得不到苍生的守护,所有人害怕他,更依附着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脆弱,没有人想过他也许没有那么强大。这样的人,该有多么的孤独。

她又想起沧夷君的话,那一句一句真实且充满诱惑的话,为了东华,她又何曾惧怕什么?只是这沧夷君的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要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如果真的如东华所言,以元神修复元神是那么危险的事,那她死了,谁来陪他?兴许只会让他从此抱着内疚、孤单和对她的思念了此残生,这比直接毁灭他来的更可怕。

她的思绪又飘回那一年,她被织越扔进锁妖塔,东华来救她。她蜷缩在角落,看他破门而入,浑身泛着妖异的红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华。天地共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的魔性,却因为她,被激了出来。那如若她死了呢?凤九兀自摇了摇头,她知道,现在的他就和她一样,她安好,他才安好。凤九一犹豫,竟又拿不定主意了。

脚边的几簇桃花精灵上下飞舞着,这些精灵她年前见过几次,它们似是在商量着修炼的事。

“喂,小精灵,你们知道天雷吗?”凤九来了兴致,坐直了,用手戳了戳漂浮在面前的桃花精:“任何生命要修炼成仙,都要经过天雷之劫的,不过你们还这么小,自是没有这个烦恼的,可是我的天雷之劫就要到了。”

那些桃花精似乎对凤九说的东西很感兴趣,扑腾着翅膀,眨巴着眼睛,望着凤九不说话,好像在等待她的下文。

“我知道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护着我,爷爷,阿爹阿娘,小叔,姑姑,还有……”凤九突然不说了,她想到了东华,东华也是会护着她的,想到这里,她竟有些得意:“但是,小东西,我是青丘女君,很多事,我要自己做,我要快点成长起来,这样才能担负起整个青丘,才能帮他守好这四海八荒的一隅,才能和他在这四海八荒里遥遥相望,相依相守。”

凤九又笑着叹了口气,如若真的能遥遥相望,相依相守,那还有什么遗憾了呢?所以,天雷,应该是快来了吧!




第十八章:天雷之劫

这是青丘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万物沉睡着。天空中似乎压着一块巨大的黑幕,遮挡了所有的星光。风有一丝清冷,周围雾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以往的亭台楼阁,亦听不清枝头的蝉鸣虫唱。

天雷之劫将至,凤九安顿好了青丘万民,独自站在青丘之巅,这里是青丘最高的一座山峰,没有人知道它的高度,幼年时的她时常为了躲避阿爹的惩罚,在这一呆就是几个晚上。遇见东华以后倒是甚少来了,因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东华一个人身上,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做喜欢东华这一件事情上。倒是继任女君后的那五百年,她常常抱着四海八荒图和对他满心的思念坐在这几天几夜。那时候的她,有些委屈,有些不甘,有些落寞,还有些……惆怅。

这个世界太大,大到四海八荒转瞬间已经变成沧海桑田;这个世界太小,小到只单单她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却只能容得下他,丝毫不会多出哪怕一点点的位置。她那时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不打扰便能不打破那份来之不易的心境,不相见才能不思念那些梦中辗转反侧的流连。总之,没有了他,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无生趣。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凤九又想到此时的自己,站在青丘之巅,俯瞰这四海八荒,所有的一切都渺小地如同混沌中的尘埃,却又是她这样珍视的,因为这些尘埃里有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亦有她的东华……凤九笑了,初见东华时她不过七万岁,连一只金倪兽都敢欺负她,而此时,她是青丘的女君,是青丘的福祉。有些路,要自己走过才知道艰辛;有些事,要自己面对后才懂得不易。

“东华,你曾经一个人,面对惊涛骇浪,面对沧海桑田,你说我不懂那时的你,我承认。此刻,我也要一个人去面对我的天雷之劫,我从未觉得自己的心离你这样近,即使这三道天雷与你那时所经历的磨难相差太远太远,但至少那时的你,现在的我,都是一个人。你的那些孤独、寂寞、忧虑、大义,在此刻,我突然都懂了,一个人去承担不要紧,要紧的是当你承担完所有,回过头来,你会看见站在你身后的我。抱歉,到现在我才真的懂你,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会真的长大,真正用我的生命去守护你,守护你想守护的四海八荒。”

凤九闭了眼,微微催动内力,一时间,她整个人便轻易地悬浮在半空中。此时,她的头顶已是乌云密布,滚滚的雷声自远而近,却见天空中一道闪电直直将天幕劈开两半,只那一瞬,那闪电伴随着第一道天雷正正打在凤九的肩部,凤九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疼痛从左肩传来,那种痛感太过于强烈,她隐隐闭了口真气,忍住了剧痛。她承认她之前低估了天雷,她以为她自己可以,可是真的很疼很疼,她想着她会不会死?可是她不想死,至少死之前还要见他一面。

这天雷似乎丝毫不给凤九喘息的机会,不消一会儿,却见第二道天雷由空中划了一个大圈,然后直直劈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重重地打在了凤九的腹部,凤九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撕心?或是裂肺?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混沌,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思绪突然回到了小时候,偷抄了隔壁灰狼弟弟的功课被先生给逮住了,阿爹一鞭一鞭地抽在了她的身上,不对,这似乎比阿爹的鞭子还疼。凤九紧紧闭着眼睛,用微弱地声音说道:“阿爹,女儿知错了,不要再打了,疼,小九疼。”可无论凤九怎么祈求,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感丝毫未减。凤九的神智混混沌沌,她不明白阿爹为什么还不停手,她想着阿爹或许是气急了,于是又用略带娇嗔的声音轻轻撒娇:“姑姑,小叔,小九疼,小九知道错了,你让爹爹别打我了。”可是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那种疼痛始终清晰,从腹部直窜到心里,她感觉整个人都没有一丝热度,仿佛掉进了冰天雪地里。

第三道天雷来的更加猝不及防,它伴随着第三道金色的闪电,在天空盘旋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雷龙,那雷龙足足三十尺有余,张开的翅膀耀眼夺目,遮蔽了半边天幕。那雷龙嘶吼咆哮而来,不偏不倚地撞向凤九的心脏,凤九只觉得心脏被剧痛撕扯,何为剜心之痛,何为抽筋剥骨,此时便体会的淋漓尽致,恍然中,她看见东华正站在眼前,微笑着伸出手,轻抚她额间的凤尾花,然后将她柔柔拥入怀中,温暖的掌心抚过她每一寸伤口:“东华,你看,三道天雷,我自己受的,是不是很厉害?”凤九的声音微弱地恍如一丝清风,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东华的脸庞,可手还没举起,一阵撕裂感便铺天盖地而来,而眼前的东华便如一片氤氲,慢慢淡去。凤九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东华,九儿好疼,浑身上下都疼,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她没有一丝气力,想要努力保持清醒,却发现越来越困难。

又是一阵毁天灭地的疼痛袭来,她告诉自己,活下去,这是她的天雷之劫,只要挺过去,便能守护青丘万年安宁,便能与他靠的更近,即使遥遥相望,也要并肩而立。

凤九徘徊在幻境与现实之间,气若悬丝,可就在这时,她落入了一个真实的怀抱,这个怀抱这样熟悉,隐隐而来的白檀香味顿时让她的疼痛消了大半。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听到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她感到一股暖暖的真气缓缓流入体内,她知道,他来了。

“九儿,九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东华紧紧拥着她,唤她的声音里竟是凄凉的颤抖,怀里的她虚弱得像一片浮云,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东华只觉得心被撕成了千片万瓣,她疼,他更疼。她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整件纱裙,她微闭了眼,却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袖。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天雷竟足足提早了半年,那天她问他,如果一个人要睡很久很久,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她早有预感?如果她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这四海八荒,这沧海桑田,还能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她,了解他的寂寞,懂得他的失落,陪伴他的落寞,守护他的脆弱?

“东华,我知道我应该一直在等你,即使我心里觉得你可能不会来。但是你来了,九儿很开心,只是你还是要走的,每次你这样抱着我之后,醒来总是看不见你的。”

“九儿,我来陪你,这次,我不会走了。安心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第十九章:无惧天命

十里桃林的清晨,桃花正漫上枝头,鸟儿们亦扯开嗓门欢唱,时而几只蝴蝶稍稍撺掇上花朵,惹的水珠们哄闹地滚落沉泥。

这是早春,天气微微还有些凉,该发芽的早已长成了一抹新绿,一派热闹的春,唯有凤九躺在寒冰床上。她的双颊红润,呼吸沉稳有力,额间的凤尾花依旧开的似火。

“九儿,这春天如此美,你不是一向最喜热闹的吗?怎能这样睡着,平白辜负了这绿意盎然的春呢?”东华轻轻推开小屋的窗子,清新甜润的空气立刻闯了进来。床上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微微舒展了眉心。

凤九不应,东华也不灰心,他放慢脚步,踱步到床前,坐在床沿坐下,凝视着凤九,又伸出手紧紧地将凤九的手握着,今天她的手心有些热,但是无甚大碍。东华拧了一条温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凤九的脸,又放低声音柔声道:“这几日天气似有好转,不再阴雨绵绵,我在想是不是要带你出去走一走,折颜说你贪玩,出去走一走也许对你恢复有些好处。”

床上的人儿依然不应,兀自睡得香甜,东华又笑了:“我出去一下,折颜过来了,许是有什么好法子让你快点醒过来,我去去就回,你乖乖睡。”

东华伸手探上凤九额间的凤尾花,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便轻轻掩了门出去,刚到门口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得进了屋,将凤九的手掖进被子里,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屋外的十里桃花亭正如他们那次相见时一样,立在十里桃林的最中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折颜和白真一个坐着,一个立着。

“折颜,小九已经沉睡了三个月了,这可如何是好?”白真摇摇头,竟有一丝迫切。

“真真,你也别着急。如今从脉象来看,小九并无大碍,身体也在慢慢恢复,唯有心口上的那道创伤是最致命的,那最后一道天雷来的颇为蹊跷。”折颜若有所思,他似是有所怀疑,却又不确定。

“天雷之劫你我都经历过,我飞升上神时曾经历八道天雷,却没有一处是直击心脏的,本来以小九目前的修为,莫说这飞升上仙的三道天雷,就算是六道天雷也不至于此,如今这最后一道如此狠烈,而且这天雷之劫还足足提早了半年,莫不是……”白真望着远远走近的东华,又与折颜对视了一眼,已然明了。

“不错,正是诛心劫。”东华走进亭子,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我没有想到,这诛心劫竟会来的如此快,我却未能护她,让她一个人承受。”东华看了二人一眼,竟转过身,负手而立。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幕,眼神却是无限的忧伤。他曾探进凤九的记忆,凤九经历天劫的那个晚上让他永生难忘。天黑的如同泼墨,狂风卷积着残云,那划破天际的闪电和天雷是何等让人闻风丧胆,那时的她是怎样在混沌和恐惧中挨过去的?是怎样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他,那时的她,该有多么的害怕,又该有多么得勇敢?东华突然觉得某些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她还是那个无所畏惧地爱着他的白凤九,可她的爱却比以前更广博,更坚强。他的九儿长大了,成长得这样绚丽,这样耀眼,这样的……让他心疼。

“我一直担心,凤九不惜断尾也要在三生石上刻下我的名字,我若强行与她在一起,必将连累她受到天谴,但我一直觉得,这诛心劫应该在我不在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东华的声音依旧淡淡,却分明有一丝颤抖。

“帝君无需太过自责,如若小九醒过来,是断不愿意看到你如此的,如今于小九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沉睡,帝君当年撕毁元神亦是沉睡了万年之久才得以恢复的,我们只需要给小九一些时间,她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折颜通透一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当年不可一世的天地共主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动容。

“帝君,折颜说的对,虽然我们多少有些怨你,可这终归是小九自己的选择,我也相信小九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她平素最爱热闹,让她一个人这么睡着,她怕是耐不住寂寞的。”说完,白真便与折颜相视一笑。

“只是帝君,这司命已经来了很多次了,说是这天宫中……”折颜思考再三,却还是将司命所托说了出来。

“我不会走,我答应过她,这次不会再离开。”东华侧过身看了折颜和白真一眼,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又转身负手,许久,他突然傲然一笑,道:

“我戎马一生,撕毁元神、逆天改命、自断姻缘,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在与天斗,我又何曾惧怕过天命?如今,九儿还是为了我应了这诛心劫,那从今天开始,我与九儿的姻缘,亦无需天命施舍。”



第二十章:暖阳星语

转眼已是盛夏,蝉扑腾着翅膀,躲在密密层层的树叶里高叫。这是凤九沉睡的第二年,这近八百个日夜于东华而言,漫长过他这三十六万年生命里的任何一段时光。

午后,东华将凤九抱出小屋子,让她斜靠在十里桃花亭的廊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暖的。凤九似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热,竟不自觉微微一笑。这个发现让东华格外欣喜,他用纱布蘸了一些糖水,轻轻得抹在凤九有些干涩的唇上,又捋了捋她鬓间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道:“今日阳光甚好,我知你一定喜欢,便带你出来走走,折颜交代过,白天日头太盛,你不能离开寒冰床太久,我们一会儿就要回去。这糖水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总用清水,怕你口中无味,不过,看起来,你挺欢喜。”

东华的话音未落,却见司命已经缓缓来到跟前,对着帝君一拜,道:“帝君。”

东华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司命转头看了凤九一眼,眼光中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他不敢让自己的目光久久停留,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帝君,凤九殿下可有起色?”

东华点了点头:“方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笑了。”东华说着,目光又落在凤九微弯的唇角,又蘸了些糖水,擦拭在她的唇上。

“帝君待凤九殿下如此用心,我想她醒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司命说着,心中竟有一些说不出的酸涩,他知道凤九这么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应,可是正因为如此,应该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听他讲故事,缠着他让他帮忙接近帝君了吧。

东华不置可否,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司命道:“你此番前来,可是九重天上有什么事?”

“哦,回帝君,九重天上一切安好,天君有退位的打算,看来,不日夜华太子就能登基了。”

“如此也好,夜华宅心仁厚,又得白浅这样的贤妻,的确能担此重任,于四海八荒而言也是福祉。”东华顿了顿,见司命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又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夜在九重天上看着漫天的星光,突然想到凤九殿下曾说过青丘的夜色和星空都是极美的,所以想来告诉帝君,如若带凤九殿下回青丘去看看星空,她会不会高兴?”司命语气严谨,说着还不忘抬头瞥帝君一眼。

“哦?九儿这么说过?”东华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又转过头,望向熟睡的小狐狸道:“如果我带你回青丘看看星星,你会不会高兴?”

凤九没有答话,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司命,九儿不能离开寒冰床太久,我这就要带她回去,你且先回太晨宫,若是九重天上有什么事,还劳烦你跑一趟告诉我。”

“是,帝君放心!”待司命抬头,已见东华抱着凤九消失在桃林深处。那抹紫色和那抹火红融合在一起,竟是最美的风景。司命自嘲一笑,转身离开,那背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是夜,明月高悬,星星犹如散布在巨大黑幕里的盏盏明灯。青丘近郊的绿地已褪去了白日的暑热。夏天于青丘而言,最美的当属夜晚,这点凤九倒是说的不错。

熠熠星光璀璨,星辉斑斓里,东华仿佛又看见凤九微笑着抱着他,说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东华将凤九搂在怀中,扶着她坐下,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小狐狸,竟有一丝伤感,然后缓缓道:“我又何尝不是?”

这青丘的星空确是比九重天上美了很多,美在哪儿呢?兴许更真实一些吧。东华又想到那日在九华亭中,他与连宋对弈,他胜了,小狐狸开心的样子,虽然此时安静的她也是极美的,但他却更想念她围在他身边又蹦又跳的样子,这也是他看着她的成长,会莫名得有些害怕和心疼的原因吧。其实他哪需要她去承担什么,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想到这里,东华又兀自笑了,他何曾这样患得患失过?诚然,感情这种事,是极其玄妙的。

不知不觉,竟已入夜。东华将凤九抱起,回到十里桃林,他将凤九轻轻地放置在寒冰床上,替她掖好了被角,又兀自望了她一会儿,便转身合门出去。

后半夜的风有些凉,那风吹熄了凤九房中的烛火,隐隐约约间,凤九竟迷迷糊糊醒来过来,她坐起身,却发现另一个自己依然沉睡在床上,她心下一惊,用力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自己房间的圆桌前,却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凤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定睛一看,竟是沧夷神君。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九想要大声呵斥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来给我答复,我只好自己来了。”沧夷君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清冷,倒不如平素那样柔和。

“我应了天雷之劫,况且,我根本就无法信任你。”凤九边说边看向床上熟睡的自己。

“你别看了,你受了诛心劫,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的你是你的元神,普天之下,能轻易提人元神出来的,除了东华,怕也只有我了。”沧夷君转过头,望着凤九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走?如若你跟我走了,不出千年,东华很快就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如若你不跟我走,我现在就有本事杀了他,你要知道,如今以他的修为,是打不过我的。”

“你不是沧夷神君,你到底是谁?”凤九紧紧蹙着眉头,心下却是一片澄明。

却见那人微微抬头,缓缓道:“文昌帝君!”

你可能感兴趣的:(朝华似锦(第十一章~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