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贤论《乡党篇》大义

唐文治乡党篇大义》:嘻吁!世皆机也,机杀多而生少也。物就生以避杀,而人常就杀以避生者;物能见有形之网,而人不能见无形之网也。子曰:“凤鸟不至。”有子曰:“凤凰之于飞鸟。”接舆歌曰:“凤兮凤兮!”孔子,凤也,何为乎言雉哉?我知之矣。《卫风》之诗曰:“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泄泄,舒缓貌。)《王风》之诗曰:“有兔爰爰,雉离于罗。”(爰爰,缓意。离,罹也。罗,网也。)雉,易入网罗者也。而山梁之雌雉,能不陷于杀机,何也?审于机而善自藏也。孔子赞之曰:“时哉时哉!”此非孔子自赞,记者更无庸赞一辞也,而不得谓非赞辞也。《乡党》篇记孔子之居乡居朝、为摈出使、衣服饮食,以逮辞受取与、居常处变、造次颠沛,无一不合于中道,而不入春秋时之网罗者,圣人之善韬晦也。故不言凤而言雉,不独言雉而言雌雉,且不独言雌雉,而先引起之曰“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喻圣人之审于机也。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忍而默之,露斯为灭矣。噫吁!德辉莫下,(《楚辞》:“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吾安适矣。羽毛既丰,行自惜矣。凤兮凤兮,不可谏而犹可追矣。雉兮雉兮,吾见其举而不见其集矣。

方应乾曰:道始家庭,达于乡党,是做人第一步。他日立朝庙、交邻国,至辙环四方,俱在此起脚,故以冠篇。

《四书解义》曰:《乡党》一篇皆是记孔子容貌威仪、起居动静之详。盖圣人盛德积中,动容周旋,有自然中礼之妙也。

徐英曰:此篇礼教义也。

《论语注疏》曰:此篇唯记孔子在鲁国乡党中言行,故分之以次前篇也。其间事义亦以类相从,今各依文解之。

蔡节曰:夫子之道,初不离乎日用之间,惟其盛德之至,动容周旋无不中于礼,故言语、容貌、衣服、饮食、朝聘、摈相、交际、起居,皆足以为法,门弟子审视而详记之。有志于圣人者,可以观矣。《乡党》一篇,或记夫子之行,或记夫子常所训言云耳。

尹氏曰:甚矣孔门诸子之嗜学也!于圣人之容色言动,无不谨书而备录之,以贻后世。今读其书,即其事,宛然如圣人之在目也。虽然,圣人岂拘拘而为之者哉?盖盛德之至,动容周旋,自中乎礼耳。学者欲潜心于圣人,宜于此求焉。

郑汝谐曰:夫子尝曰:“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诸子闻此语亦留心于夫子日用之间,故一动静、一言语、一衣服、一饮食,莫不谛观而详记之,诸子之为学亦可谓尽心焉尔矣。虽然圣人,天也,动静、语言、饮食、衣服,皆天理之发见也。日月,人知其为临照;雨露,人知其为沾濡;雪霜,人知其为凛肃。虽欲绘画之、形容之,徒记其形似尔,而天之所以为天者,终莫得而见也。诸子之记是书,亦悉矣,而诸子之所得固自有浅深也。生乎千百世之后,而默识圣人于千百世之上,赖有是书尔。“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趋之”,吾于是书亦然。

钱穆曰:本篇记孔子居乡党,日常容色言动,以见道之无不在,而圣人之盛德,亦宛然在目矣。此篇本不分章,今依朱子分为十七节,而最后别加山梁雌雉一章,亦犹下论末《尧曰》篇不分章,最后亦加“不知礼不知命不知言”一章。

吕大临曰:“孔子于乡党”至“訚訚如也”,言孔子言语之变。自“君在踧踖如也”至“私觌愉愉如也”,言孔子容貌之变。自“君子不以绀緅”至“必有明衣”,言孔子衣服之变。自“齐必变食”至“必齐如也”,言孔子饮食之变。自“席不正不坐”至“不亲指”,言孔子应事接物之变。按此皆圣人之时,故末借孔子言点出“时”字作结。

云门隐者按:本篇共两章也。本篇,古则共为一章,分十八节;今将最后一节单独划为第二章。而第一章录圣人之礼也,故总为一章,其中分为十七节。

张栻曰:盖圣人之道,如是其高深也,茫然测度,惧夫泛而无进德之地也,故即其显见之实而尽心焉。存而味之,则而象之,于此有得则内外并进,体用不离,而其髙深者为可以驯致矣。真善学圣人者哉!百世之下读是篇者,亦可以知所用力也。

《论语商》曰:诸生问:“乡党一篇,龙溪先生谓‘只记得夫子皮肤影像,恐还落在第二头’否?”宗建曰:“莫错会了此言,诸君试略参之常人穿衣吃饭,圣人也穿衣吃饭,家常日用本无奇特,只因常人每事忽略,不肯把自家真正精神去运用,故启口动步便成乖谬。圣人的精神,处处周匝,处处活泼,从心所欲,自然中矩,实不曾于常人之外增得些毫。杨复所先生所谓别人吃饭俱从背脊里过,圣人吃饭粒粒要在肚子里过也。学人正在此处全要想出圣人一段天机,这处还可着得意拟否?还可略不容心否?若必认是圣人天纵带来,任教四肢闲懒,百事孟浪,灭性逾闲,而辄借口箕踞偃卧,自谓高达,真圣贤之罪人矣。诸君急着眼看,若不自知分晓,便终日读诵,性天怎见得不是皮肤?诸君莫粗认此篇,当知有圣人骨髓相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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