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罪!”公孙会叩首认罪。
“臣等知罪!”庄族子弟皆齐声附和。
“真是好声势!”国君抬头看去,见庄族子弟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突然苦笑一声:“你这是认罪的态度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逼宫的呢!人都说‘法不责众’,你都快要把整个庄族的子弟全带来了,是要让寡人全都给治了罪吗?”
“臣并无此意!”公孙会忙解释道:“只是刚刚在外疏散百姓时,庄族子弟自发赶来相助,这才避免了更大的伤亡。故而臣以为,有罪当罚,有功也当奖赏,臣这才没有阻拦他们!”
“司寇果真是忠直老臣!”国君转身返回坐席:“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议一议吧!究竟谁该罚,谁不该罚,该如何罚,你们都给拿个意见出来!”
国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见众人全都缄口不语,堂下一时鸦雀无声,于是就追问道:“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
国君又把目光投向了后方,见韩简站在桓族首位,正低头掩面扫视庄族众人,就指名道:“韩简!”
“呃……臣在!”本来还在偷笑,突然听到国君召唤自己的名字,韩简心中一慌也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要不就你先说?”国君很没好气地问道。
“这……不妥吧?”韩简难为情地回道:“家国大事,本都该由长辈们商议的,我一介小子……何敢置喙?”
“何敢置喙?别忘了你的身份,现在已经是下大夫了!”国君没好气地说道:“别跟着你父亲,别的没学会,净学了些滑头的本事!”
“那……我……就……”韩简略带苦涩地说道:“臣以为,现下还有数不清的百姓正承受着重伤之痛、丧亲之悲,还……还不是论罪论赏的时候!应该首先安抚百姓,尽快为伤者施治、对丧者厚加抚恤才是!”
“你小子!”
国君抓起一把竹简丢了出去,谁知却砸在了公孙烈的头上,吓得公孙烈急忙叩拜,口乎:“请君上责罚!”
“还没到你呢!”国君心乱如麻,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得怒气冲冲地把目光转向了士蒍:“就先说说,游辙、游轭这两个,该怎么处罚吧!”
士蒍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并拱手道:“韩大夫所言极是,臣也以为,当下还是安抚为上。至于要责问谁的罪过,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也不算迟!”
“都让你们给气糊涂了!”国君再次转向韩简:“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一节,就交给你去处理!务必要把百姓安置好了,该治伤的治伤,该抚慰的抚慰,府库虽然拮据,却也不至于如此寒碜!但有一条,若是因为处置不当闹出什么乱子来,寡人唯你是问!”
“这……”韩简本要推辞,可见国君态度坚决,只得应了下来:“臣从命,定不负君上重托!”
“去吧!”国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一并说了吧!”
韩简转头看了看良志,又回头与公孙鄂对视了片刻,见对方都点了点头,便匆匆地出了宫门。
“还有一件事,臣着实感到蹊跷。”原本沉默不语的公孙澹突然发言:“这次抓获女奴并押送回都,本来是不经意间的事情,游氏二子并未特意宣扬,可为何会突然聚拢了这么多人出来观看呢?早间还有成群的孩童在街巷中奔走,口中唱着一首奇怪的歌谣,在此之前可谓闻所未闻。更吊诡的是,其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和赋予的曲调截然相反,很多人都是因为听了这首歌才带着好奇聚集到正街上的,可见这绝非是偶然事件。又是什么人暗中指使的呢?”
“童谣?”以公孙澹的耿直心性,这么九曲回肠的算计,虽说未必想不出来,却总要花费些事件的。若不是经人提醒点拨,这么短的时间内,恐怕很难理得清楚。国君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公孙会的身上,见他一言不发就把祸事的焦点转移了出去,从而给游辙、游轭减轻了罪责,其城府果真是不一般。但在大殿之上,这些私底下的动作即便是揭破了,也毫无用处。对此国君也只能摇了摇头,又一次看向士蒍:“街市上流传的童谣,你可听到过?”
“是!”士蒍回应道:“臣也是听到这首童谣过于怪异,教人跟着出去查看,才知道街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士蒍的答复,国君心中便更加明了了。之前士蒍在分析各种利弊的时候,就对瑕伯有可能破坏公孙满的布局作出过预判。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压制公孙满,他竟然又闹出了这么大一个乱子,将上百名百姓的性命当成了斗争的筹码,如此作为也太过险恶了。
但转念一想,国君又不禁愧悔起来,更感觉到世事荒诞。若不是为了打压庄族,自己着意挑起了游氏和瑕氏的纷争,今日的惨剧也就不会发生了。真要是追问起来,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寡人这都是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国君在心里暗暗痛骂道:“这么做究竟是维护了曲沃的安宁,还是引发了更多的事端呢?为着自己的权势,难道就该付出这么多的牺牲吗?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怎么样才能摆平,寡人还有退路吗?”
“倘若不是游氏侧室炫耀功劳,即便是有人想要从中作梗,也不至于引发这样的灾变。”士蒍抬头观望,见国君表情复杂,显然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心中不免感到焦虑。为了将国君从这种自责情绪中拉出来,士蒍急忙插话道:“既然事因游氏而起,便该自游氏而终,故而臣建议,就让司寇伯符着手调查,既可以将功补过,也能给君上一个交代,给曲沃百姓一个交代!”
“是,对,子舆此言有理!”国君回过神来,连连说道:“对子舆的安排,司寇可有什么要说的?”
“臣对此负有全责,自然义不容辞!”公孙会终于松了一口气,急忙叩首表态:“如若不能查清,所有罪责由臣一人承担!”
“至于游辙游轭这两个蠢材……”游辙、游轭原本是受公孙满之托,想借助陵苕来逼迫公室的,最后却惹出这么大的一个风波,说一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都是轻的了。对于他们酿成的风波,国君深感痛心,而对他们在整个事件中所表现出的傲慢与无知,又感到哭笑不得。略略思忖片刻,国君冷冷地说道:“不如,就让司寇拿个意见吧!”
“臣以为……”对于公孙会而言,如今国君甩过来的,是一个无论如何摆布都会伤及自身的问题。国中发生了这么大的祸事,游辙、游轭必定是要担责的,可处置起来却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倘若自己对游氏二子袒护过度,国人必定会对自己产生不满;可若是完全不顾及,又必然会引起弟弟公孙满的怨恨,真真的是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不过,公孙会显然早就有了决断。面对国君的提问,他面不改色,沉着应对,缓缓答道:“国人伤损过百,游辙、游轭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念在其年少轻狂不懂得轻重,亦不必过于苛责……”
话音未落,殿中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显然都有所不满。公孙会继续回答道:“韩大夫受命清查伤亡、安抚百姓,必定要耗费钱粮,予以抚恤,这些资财无论多寡,都由二子承担。此外,他们还需裸衣负荆,到所有受难者家中请罪,以求得宽宥……不知君上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