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2022第一组

作者像

作者简介：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现居成都。

相信，那是你的骄傲你的荣耀


这，不是斥责就能清扫的一地鸡毛。
你说，对于修辞用滥的隐喻，
或伏在我们脚下的蒜皮，
由我们的身体构成。当它们拥挤在
一辆惯性的车上，带着
变形后的呼啸，那个时刻，
我的天空正被一束暗淡的星光横扫。
不是时间对碎片的拼贴，
没有什么幻象的斯德哥尔摩，
所以，我多想去会会那些“次要诗人”
他们在词语间呕心沥血了
这么多年。他们对我说，
放手，是为了丢弃太多的废铜烂铁，
别像一只狗，嗅着一股发霉的
香气刨得那么深。松口吧，
最终会找到你该有的，但不是机会的
给予。若日子已让你跌落成
白色尘埃，或为蛀虫们
啮噬的骸骨，那是你的骄傲你的荣耀。

2022.1.2



世间的小混球还在滚动瘦瘦的晚风


他说，总有一块墓地，在不远的前面等你。
而后面的人，谁能对你施加更大的
推力？孩子们正睡觉呢。显然，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带进最快的节律，
先辈们已经领略了百鸟讴歌。
事情是这样，不是西北风把时间表带到了
绝对零度，对于情况未知的人们，
谁能盗走心中珍贵的一切？
至于你眼中的气候，我却不得不说，
你的心机并不等于你的算计。
为何楼上的女孩总在子夜哭泣？是遭遇了
早恋还是霸凌？大概十五六吧！
故事却过早开始，而宽慰是乏力的。
早上，她下楼经过我的门口，
留下的歌却轻快柔缓带着隐秘……
沙河的水固然也会流向大海，并不像早春
的夜露总是模糊着网上的轨迹。
试图用老花中和近视的人，
结果并不一定如你所愿，这事无需
说出，就是反复多摘几次眼镜。
且看，世间的小混球还在滚动瘦瘦的晚风。

2022.1.4

此刻的大地正是我们的家园


黑夜是座沉睡的瓮城，它有统摄的手掌。
风在吹……从八面吹来，直到
这间栖居的避难所。那是三月的午夜，
你唱，风摇动小叶榕，偶尔表现
一点寂静，由近而远。好像
有一缕光穿过了行道树，并夹杂着别的
什么声响，让我从中学会了
无中生有……但那只名叫鸱鸮的鸟，
会不会带来又一个坏消息？
在沙河边的树林深处，不只是
我们在早上或午后留下的衣服上的气味。
当然，我不会在灼热皮肤下，
于街头取出硬朗的肱骨。当夜色
降临，星辰黯下去的时候，
我们会随古老灯塔渐渐熄灭的光，
用另一种语言，向此刻陌生的方向走去。
你在这里，风之鸟盘旋着，说，
不要惧怕平庸的恶，伸出手来吧，
这是我的力量，我的创伤。
当日落以后，灯塔再次开启，
柔情打开了路，大地此刻是我们的家园。

2022.1.6



他们当然喜欢注视而不是忽略


作为旁观者，他们时刻都在盯着
你们言说与行动中的
对应部分，就像虫子能听到
秃鹰打磨指甲的声音。
牛奶和鱼子酱使放歌者日益增多，
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赢了。
别以为世界是无声的，
或死了，或疏漏了什么。
他们当然喜欢被注视而不是忽略。
亢奋的花名册，作业者
并不以放弃自由的生活为耻，
他早已高过小叶榕的
树冠。站在临街的某座高楼窗口，
他不怕走在街上的人
听见什么。他们叫什么名字？
那些古老神圣的希腊神
他们都去了哪儿？不要信口就说
你的寻找花了很长时间，
不要说你并不贪图
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就像说拉什迪，你能隐匿到何时？

2022.1.8

或许，某种疼痛真的可以转喻


手背的留置针再次接通输液瓶，这是
处方下的第三个疗程。药效
也有催化力吗？为什么
一定要在疼痛或一次麻醉之后，才说：
这是化学中的小常识？
久病不愈并不一定预示着你
大限将至。虽然，你身体的某个部位
偶尔会在痛觉敏感的
某个时辰感受到一阵电击，
并于此同时，让你悲从中来，或再次
想起什么伤心的往事。
也许某种病灶真的可以转喻，
比如，煮熟的谷类经发酵后再蒸馏的
烧酒，但痛是另一回事，
就看你去怎么想，怎么把这
体验见著于文字，像一首诗，经得起
长久深入。不要总说
对痛点的按摩，它不是衣物，
可以不断的展开，揉搓，再熨烫平整，
当然，说几句安慰话
也无关你精神卷曲的痛痒。
对，这是密闭无菌的无影灯下的效果。
在这儿，你需要保持一个
病人兴奋后的安静，而不是
诗中可以颠来倒去，反复腾挪的词语。

2022.1.10



谁说时间限定了我们走出的距离


谁说时间限定了我们走出的距离？格利克*
当然不会指责，这是一个烧脑的
疗愈过程。十公里，百公里，
千公里，这是什么怪异的表述？作诗嘛，
哪里需要有一个既定的时刻表，
说呀，你到底在追赶什么？
本来嘛，论空间，这是个悠闲自在的案头，
你尽可以像一个顽童那样设计，
或享受一个安逸的冥想……
你这行动缓慢的老家伙，出门总穿一套
厚实、暗色的外衣，在河边，
在树林中，看一根枯枝，冷不丁，
从头顶落下，那心情，在雾霾混浊的眼下，
给静止的天色带来片刻呼吸
不畅的提醒。虽然，身边的沙河
不受夏日洪水的搅和时，是清澈见底的，
但相对时间的移动，仍然是
游戏中的流水。总有一些风声
告诫我们，不说鹤唳，你脚下迈出的距离
又能长到哪去？这不是你担心的
方向，不是形式或技艺，
也不是松弛的言说捕获了你，让你觉得
患上一种怪病，仿佛此生
只能仰仗某种虚无到底的东西，
并在时间与距离的限制中，深陷两难境地。

2022.1.12


*  2020年获得诺贝尔奖的美国女诗人。

它们的微笑确实比空气还亲


这哪里是合适不合适的事，不要试图
给他下达这样的指令。
记住，属于他的不只是书上的
事情，其实，他已用骨刺
替换了图纸，发明了又一个新手艺。
当年，工厂的河边回响着
刺耳的噪音，而今，
推开窗户，垂钓的河上
充满了冬天的空气。当然不只是冬季，
有时，他也因寒冷的雾霾
而将推拉窗长久关闭，
并尝试着察看不同的鸟儿
飞翔的时长、速度以及来去的频率。
作为城市航线，有时，
在天色较好的午后，他也会
抬起头来，听飞机划过
留下的尾音。他，住在成都东二环外
最后新建的多层小区，
偶尔，还会在某个特殊日子，
在谁谁谁的引导下，
与几条和颜悦色的家犬们不期而遇。
它们的微笑确实比空气还亲，
所以，他就放开地想啊，
假如，弹一首歌唱的梦幻曲，
会不会进一步减少它们对异类的警惕？

2022.1.14



世界和它一起登上了旋转的楼梯


论速度，大约还差十公里。猫头鹰说，
我也将消失在暗夜的黑中。
一种古老的方式，弄弯了输卵的
路径，精子，也许会遭遇
有雪或霜冻的早起。还穿那件衣裳吗？
这可是你喜欢的羊皮靴噢。
这发型，当然不是恐怖的蘑菇云。
昨晚，你说背部有些发痒，
但不是患了榆钱病。别提那个经商的
闺蜜，她总说她的口袋里
装有一座教堂。你从哪儿找到的
那个女孩弄丢在保时捷上
的鳄鱼？那辆车曾将我们火速带进了
一家酒吧幻觉般的舞厅。
她说先生不必惊讶，现在请听
一只兔子为你演唱的歌曲。
虽然，那边已是杯盘狼藉，他又把酒
瓶高高举起，但，你要
开心啊，巧妙的躲过无数准星
的敌意。比如，这只兔子，
它的开心只是赢得了一块谢顶的头皮。
现在，它把影子投向自己，
并开始了自由的哭泣。你发现，
同属一个时辰，潜意识中，
世界和它一起登上了梦幻旋转的楼梯。

2021.1.16

男人们，不要总说谁是谁的引领


你说，这真的很重要吗？你说啥子，
啥子康德，福柯，阿多诺？
男人嘛，不要总说谁是谁的
引领。时空伴随中羊牵着羊，看啊，
“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
可黑夜来临时，你又怀疑
饥饿的狼群，你们就放出了牧羊犬，
你说它们不是爱尔兰种。
养一只藏獒很难吗？噢，噢，
前些年它们已纷纷掉价。八百米内
必须阅读他的叔本华，
他，真不是你想象的疯子，
包括你们自己，也没必要总是满脸
悲情。没有爱过上帝，
也许是个欠缺，但要肯定
的绝不是简单的傲慢。对呀，对呀，
她很漂亮，不需要什么包装，
包括你的羊群和狗子。
你尽可以为此寻找一座教堂，包括
救赎灵魂中可怜的肉体。
不是你的过，为自立远行的
男人们，正被一杯咖啡缝合着眼皮。

2022.1.18



最好的肯定就是沉入无声之夜


如果，这晚餐非要在日落之后开始，
则是树荫还未拉黑就已告别。
问题的现实是锣鼓不齐。
一本诗集，一首诗，一段诗节，
甚至一个动词，就能齐刷刷幻化出
暮冬林子里青葱的鸟影？
此刻，一一对应也许是可行的，
需要简化的只是一些地名。
最好的肯定是随落日沉入无声之夜。
你可以想象那一刻，万物正在
赶赴最后的满月，但事情
总有一点料定外的局限，
他们的解读可是辨析对想象的助推？
比如，这句子间渗出的凉意，
乌托邦肯定是靠不住的
麻烦事。黄雀搭上了飞船就能
直上青云仍是一棵老树滑稽的无为。
你看到的是，螳螂登科后
对一只蝉的解剖，或者
那个顺着龙须折射光束的盘子，
不是一支烟卷点爆的东格里罗火山。

2022.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