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大寺, 我终于成驴啦

成驴路上

户外坊间有一句流行语,走过大寺方可成为真正的驴。

爬山六年,虽然穿越过牛背梁,冰晶顶,终南山,鹿角梁,等等,可是没穿越过大寺,所以称不上驴,没有名分,很郁闷呀。

穿越大寺,一般是两天时间,我不喜欢在山里过夜,如果一天能穿越就好了。机会终于来了,有人正在召集一日穿越大寺的队友,我毫不犹豫报了名。

时间是21年7月3号,星期六。

凌晨一点半起床,四点到达210国道秦岭分水岭,城里燥热难耐,山里却是有点冷。队友到齐,四点半开始顺着林场路边的小道朝光头山分水岭攀爬。天上的繁星和指甲月似的下玄月陪伴着我们,脑门上的头灯为我们照着亮。五点半到达第一个制高点,对着东方,拍下了羞羞答答的日出。

不敢耽搁,继续顺着小道朝上攀爬。由于头一天下了大雨,小道有点湿滑,穿梭在矮个箭竹林里,水珠打湿了头发和衣服。七点整,到达光头山分水岭山顶,鹿角梁和大寺的三岔路口。本来九公里林场小路,我们抄小道,少走了三公里路,节省时间一个小时。

今天是个大晴天,站在2825米的光头山顶,被雨水洗过的大山湿润干净,抬头望去,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远处的云海让人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稍稍有点凉爽的空气,五脏六腑都被洗涤干净了。

同行的七人,有两个人没跟上来,在对讲机里跟领队说,他俩走错路了,让我们不要等他俩,他俩自由行动。就是说,第一站,就有两人掉队,打退堂鼓了。

在三岔路口稍事歇息,跟耸立在不远处的陕西广播电视转播塔行个注目礼,对着西南远处的鹿角梁拍了几张照片,又遥望了更远处的冰晶顶,我们朝西北方向的大寺进发。光头山到大寺,一路都走林场路,这条路是秦岭分水岭林场路的延伸。毛泽东时代,在秦岭大山里,为了把深山里的木头运出来,修建了很多这样的林场路,大大方便了当地山民。

如今,林场路虽然废弃了,可是依然伸展到树林深处,为驴友提供着方便,如果愿意顺着路走,会节省力气,也会减少危险和不可预知的风险。路上有新鲜的羚牛粪和羚牛脚印,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碰到羚牛。可能是天亮了的缘故,羚牛躲起来了。很遗憾,我们并没看见羚牛。一路都是缓下坡,路边的树木野蛮生长,枝干伸展到路上,我们不时要侧身绕过去。树林里不时有唰唰的类似下雨的声音,仔细看原来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起飞。旋过几座小山头,虽然省力,可是,这样走下去,肯定耽误时间。我们预计光头山到大寺三组的时间是五小时,这样晃下去,要超时。

又旋过一座山头,眼前一亮,我们看见了驴友用于抄小道绑在树上的红布条。就像上光头山一样,我们一头扎进了驴友做了记号的小道,虽然小道比较湿滑,并且树木浓密,走起来不太方便,可是,一条小道抄过去,就会省一大截路。农村有句谚语,叫,插个斜,近半截。

我们出了一条小道,顺着驴友做的标记,又扎进了另一条小道。树上不时有大寺三组石头用来招揽生意挂的名片,说明我们没有走错路。山里寂静极了,在浅山里时常会听到乌鸦的叫声,在这深山老林里,乌鸦都飞不到吧?上山时,我们穿了两件衣服,走到现在,有树木遮挡,太阳晒不到,不冷不热,气温刚刚好。感觉很舒服,再加上是下山,所以没怎么出汗。

五个人说着话,穿梭在山间密林里。没感觉枯燥,也没感觉疲劳,就是享受。如果不是赶路,走在这样的路上,简直就是闲庭漫步。忽然明白了驴友为什么要两日穿越,就是为了悠闲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由于前面的路还是未知数,所以我们心无旁骛,一心赶路,竟然完全忘记了时间。忽然,透过树木,我看见远处有两口电视接收大锅。我说,看!有人家了。再看脚下的路,也不像深山里的路了,有点像山村里的乡间小路。山坡平缓开阔起来。继续往前走,就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大寺三组四组到了。

大寺是秦岭深处的小山村,海拔2000米。在唐朝时期,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寺庙,有很多佛塔和其他建筑。大寺是古时关中地区到宁陕县的官道,鼎盛时期山路边还有防护栏,现在还能看见一些石壁上的遗迹。大寺被驴友称为秦岭山里的香格里拉,美丽的大寺,神秘的大寺,少女一般的大寺,可见驴友对这里的喜爱程度。驴友穿越大寺,一方面因为路途长,而且凶险,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神秘,想一探究竟。

从光头山过来,第一站是大寺三组和四组,两个组紧挨着。两日穿越的驴友,会在这里休整,过夜。路口立着两块木头牌子,一块牌子写着大寺三组石头接待站,一块牌子写着大寺驿站四组吴家农家乐。两块牌子的箭头朝相反的方向指着,说明两组不在一个方向。四组要远些,我们的目的地是三组石头家。走在去石头家的路上,远远望见左手边有几座房子,有个人在门口院子里忙碌着,想必是四组的老吴吧。

十点半,我们到了大寺三组石头家的院子,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半小时。石头家的房子很有特色,有很强的辨识度,整面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旗子,仔细看,是各个户外运动组织的旗子,也有救援队的旗子,看见救援队的旗子,心里一热,有救援队为我们保驾护航,底气徒然足了起来。这些旗子昭示着这些户外组织早已征服了大寺,驴友看见自家队伍的旗子,会倍感亲切吧。石头平常住在山外的新家,政府给他们新建的村庄,叫大寺新村。有人要穿越,就提前跟他联系,他就会回到山里老家,给驴友做饭,提供住宿。墙上有一只黑板,上面写着价目表,注明不议价。住宿50元,旗花面20元,稀饭馍20元,啤酒10元,蜂蜜酒苞谷酒20元。听说他做的旗花面是一绝,事实应该是驴友走到这里,又累又饿,觉得啥饭都香的缘故吧。领队昨天跟石头联系,听说我们是一日穿越,说他十一点左右赶不到山里,所以我们午饭自行解决。

我们刚在石头家门口坐下来,就有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脖子上系着项圈,说明是家养的。紧接着就有一个穿着军绿色男式上衣的女人从坡下走了上来。女人笑着说,狗东西,聪明得很,就知道有人来了有好吃的了,跑得真快!

女人自来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自我介绍说姓曹,住在坡下,家里也有农家乐。领队说,我们带了食物,下次一定去她家吃饭。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问起来都六十七岁啦,真看不出来,自顾说娘家是宁陕壕沟的,嫁到这里。看得出来住在这里她很寂寞,遇到游人话就滔滔不绝。我羡慕她住在这么清静的地方,她说,唉!没办法,要养蜂呢,昨天才从大寺新村回来,是儿子用车送到分水岭,自己从分水岭走过来的。问知我们从分水岭过来用了六个小时,直夸我们比她走得快。看我是五个人里唯一的女性,又夸我厉害。介绍说大寺原先是有寺庙的,要不然叫大寺呢,如今只剩下了遗迹,看不到了。并且说,大寺有四个组,共有27户人家。如今全搬迁到山外的大寺新村去了。

问她从这里到高冠峪出口要走多长时间,说她走得慢,早上六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到出口,用了六个小时。我们听了,跃跃欲试,心想她用六个小时,我们用五个小时。没想到我们盲目乐观,用了八个小时才出去,这是后话。

十一点半,我们跟曹大姐告别,顺着石头家右侧的小路,沿着崎岖的山路,又出发了。走到吊庄子梁,我回头望了一眼大寺,跟大寺做着最后告别,这个地方还真有香格里拉的神韵,可惜出行太不方便了。大寺再见!也许此生只来这么一次,虽然来去匆匆,可是惊鸿一瞥,再也不能忘记你的容颜。虽然不能细细地欣赏,可是我会慢慢地回味。

翻过一座大山头,走在一处比较平缓的地方,看见有两处泥瓦房,一处房屋门大开,院子里有蜂箱,路边一处房的墙上写着大寺二组,看来二组和三组相距不远。有个人弯着腰在地里操作,远看像老者,呼喊他问到大寺一组有多远?站起来方知是四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男人耳朵似乎有点背,听不清我们说什么,就走过来侧着耳朵细听。男人衣着破烂,脸上也很脏,也许一直没洗脸。直至听清楚了,告诉我们,翻过前面垭口,就是下坡路了,两个小时即到。

路边忽然看见一盘大磨盘,应该是到了上碾沟,坐在大磨盘上拍了几张照片,

翻过垭口,开始下行,过了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看见右手山坡上支了一顶蓝色帐篷,是谁在这深山老林里野营,真佩服他的胆量和勇气。领队好奇心强,跑过去跟人家搭讪,回来告诉我们,是三个东北口音的年轻男女,两女一男,三人共挤在一顶帐篷里。不久路边就发现他们晾晒在太阳底下的太阳能蓄电池。

走了十几分钟,头顶忽然传来广播声,忽然就感觉深山里热闹起来了,站在树下,抬头望去,这棵树很高,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广播装在哪里,也没有看见有电线。往前走,看见第三处土坯房,这里应该就是羊圈了。两间房子呈直角,房前屋侧养着蜂。走到跟前,看见墙上写着大寺二组,高家农家乐。

有个老年人在院子里的蜂箱前忙碌着,听见脚步声,扭过头看着我们,他用纱布蒙着一只眼睛,会不会是被自家养的蜂给蜇了?他家房侧也有广播声,于是就问他,前面的广播是他装的吗?他说是他装的。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深山老林里有高人。他说这里有信号,同行的小伙伴就说要发抖音,老人说手机不一定能用。问他到大寺一组怎么走?他用下巴指着他家院子里的一条不太明显的路说,从这里走过去。

告别老人,我们继续往前走,基本上就是顺着河道走了,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河水哗啦啦流淌,不停地过河,一会在河左侧,一会又到了河的右侧。

好在河水并不深,踩着石头就过去了。有一处河,河面狭窄,河水就比较深,河面上用三根原木头搭着简易桥,刚下过雨,木头桥比较湿滑,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生怕脚下一滑,掉到河里面,河水不至于会淹死人,关键是衣服湿透了不好办,剩下的路还远着呢。走到木头桥半道,我感觉有点吃力,为了保险起见,我弯下腰手脚并用,朝前爬,不行,脚底下似乎更滑,我干脆跪在桥上,两只手,一双膝盖,加上一双脚,三重保险,艰难地爬过了桥。

上一座并不高的山,转过山头又开始下山,没想到山在这面这么陡峭险峻,抬眼望下去,一眼望不到山底,这就是著名的练驴坡十八盘。如果从高冠峪进山,要想爬上这座山,需要爬十八道弯,且不说体力不支,单就拐弯,就会转迷糊,所以叫练驴十八盘。

我不能像他们年轻人那样小跑着下山,我必须一步一步踩稳了,不能有闪失,否则一步踩空,后果不堪设想。十八盘,我用了二十分钟才下到山底下,小腿打颤,脚趾头挤得疼。

又过了叫瓦房沟的地方,也不知道从前这里是不是因为有着瓦房子,才叫瓦房沟的。如今是连一丁点的房子踪迹都看不到。再过几道河,顺着河谷,来到水旱分岔路口,这地方叫两岔河,远远地看见了几座泥土房,大寺一组到了。从三组到一组,我们竟然用时四个小时。四年前从高冠峪来过大寺一组,那时候是冬天,这里还有积雪,照片上的我,冷风加上走路热了,脸蛋红红的。他们三人对这里没有感觉,没有停留就走了,我跟老何看见这里还是很亲切的,赶紧又拍照留念。

拐过弯,脚步匆匆追赶队伍,路边原来的几间土坯房不见踪影,原来的学校也消失不见,原来的竹林也不见了,星转斗移,才几年功夫,物是人非呀。

高冠河宽阔起来,水流声明显加大,河里几间房子大的石头随处可见,这么大的石头,也许只有高冠河里才有吧?

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朝河里望去,几十米深的悬崖绝壁,不由得心生恐惧。路有时在山脊上,有时在河床上。走到河床一处石壁旁,有人用石凿在石壁上凿出一条只能踩一只脚的石路,左手是直立的石崖,石崖下是深的发绿的深潭,稍不留神,脚下打滑,摔下去了会淹死吧。右手是石壁,走在上面胆战心惊,不敢朝左手看,用手扶着石壁,小心翼翼走过去。

翻过一座山,看见了凌空架在宽阔的河面上的一座铁吊桥,叫康民桥,是爱心人士修建的,驴友叫它成驴桥。终于到了成驴桥,底气忽然很足,平常走在这样的桥上会心惊胆战,这时候一点都不恐惧,大踏步地朝前走着,耶!走过这座山,我终于成驴啦!

过了成驴桥,记忆里剩下的路应该不远了,胸有成竹的告诉没来过的三个人,只需翻过一座垭口,就出去了。谁成想,后面的路却是遥遥无期。一直走在河左侧,左手是山,右手是河,路却是高高悬在空中,跟河隔着几十米的高的悬崖绝壁,稍不留神,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不敢朝河里看,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祈祷着一定要安全,一定会安全。路朝沟底旋去,眼看着要走到河边时,满心欢喜的想着用河水洗洗脸,坐在大石头上歇歇脚,可是,路仿佛跟你开玩笑,逗你一下,并没到河边去,而是又朝山上拐去。

终于走到了印象中的垭口,狠狠地跺一下脚,头高高地昂起来,哼!终于把你踩在了脚下。一鼓作气翻过垭口,脚步轻快地下山,可是,山路继续跟你恶作剧,又开始朝上了,脚下是山上滚落下来的乱石,又要提防着脚下不敢崴了脚,又要提防头顶不要有滚石落下来。提心吊胆地一路走着。又上了一座山,心里头就疑惑起来,会不会把路走错了?记忆中没有走过这样的路呀!

领队用对讲机提醒我跟老何,石壁下有一窝马蜂窝,千万不敢捅,如果捅了马蜂窝,今天就别想出去了。我心里笑领队多虑,我哪敢捅马蜂窝,就是从马蜂窝旁边经过,就会头发倒竖,双腿打颤。好在并没看见马蜂窝,减少了我的痛苦和担忧。

又上了垭口,看见了半截砖头墙,右手是看得见的大河,左手却也传出了哗哗的河水声,莫非从大寺一组分开的两岔河,在这里用声音遥遥呼应了。

领队也对路线产生了怀疑,认为不该一直在山梁上行走,起码会跟河流来几次近距离亲密接触吧?

领队的话让我跟老何更加不确信了,老何说也许这条路通到了户县高冠峪。走了一阵,老何说的更离谱了,说也许这条路通到户县紫阁峪去了呢。

领队说,一路上并没看见分岔路口,应该不会走错路吧。我跟老何来过一次这里,都说这条路没走过,肯定是错了,可是,事已至此,只好将错就错,走到哪是哪,大方向没错,走下去肯定能出山。

过了有着砖垒起来的半截墙的垭口,顺着左手小路下行,是石头凿成的台阶路,我脑子里好像有印象,曾经走过这条路,那时候石阶上落着厚厚的黄树叶,老何还拍过照呢。

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垭口,都走麻木了,没有思想,只是机械地走呀走。忽然一座桥出现在眼前,我喊道,我们没有走错路,看!便民桥!

这座便民桥我跟老何走过不下三次,印象深刻,桥头原来有座亭子,亭子后面山上还有几户人家,如今都没有了,应该是秦岭北麓整顿,被拆除了。

五个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在桥上各种拍照。过了便民桥,后面的路就没有悬念了。

七点半,终于走到高冠峪景区大门口。回头望去,我们用了整整十五个小时,行程四十一公里。从分水岭出发,经过光头山,大寺四组三组,二组一组,出高冠峪。最难走的路是从大寺一组到便民大桥,其中翻越三道梁,遇两到三处绝壁,过一次大河,趟八次小河。

今天的经历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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