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

父母家向南边十几米就是农田,为了防止村民们饲养的家畜糟蹋,生产队在农田与村民住家之间筑地了一道土墙,土墙的西边缘与生产队的打麦场的青石墙衔接,土墙除了防止猪等家畜跑入田,还有就是防止南边下来的洪水灌入村里。

小时候南边的土墙成了我的游乐场,整天从土墙上爬上爬下,经常沿着墙头跑,滚得全身都是土,母亲生气地叫我“土耗子”,她害怕我从土墙上摔下来受伤,把对我的操心转变成了对父亲的指责,认为父亲对我不关心,为此父亲经常责备父亲。父亲不得不为了转移我对爬土墙的兴趣,答应只要我不爬土墙,他就给我用料姜石给我做玩具马。

料姜石浅黄色且坚硬,父亲将料姜石先泡在水使其松软,再将旧报纸放入水中浸泡成浆,用铁锤将松软的料姜石打碎研细,将泡碎的旧报纸和研细的料姜石放入盆内,加入少量的水,用手不停地揉搓着棕黄的泥巴,直到变成了细腻成型的泥坯。在父亲粗糙双手的搓动和挤压中泥坯变成了泥马那光滑而丰满的躯体和四肢,做出了栩栩如生的泥马,一匹扬蹄奋进地奔跑着,一只像拉着车负重前行。

父亲将做好的马放粮仓底(所谓的仓底就是做粮仓时,为了防鼠,在地面上用土坯形成的坯柱,将粮仓架空,不与地面接触,防止老鼠从地面打洞进仓。那架空区就是仓底),直到过了五六天,那两匹泥马才干好。这们的泥马坚固不裂缝。

父亲做的马儿是我儿时最喜欢的玩具,后来父亲还用马犁上的铁扣做了一个车,但我很少玩,我不想让马拉车,而是自己用黄泥巴给两匹马做了马鞍,我在玩这两匹马的时候,嘴里吁吁地叫着,总是幻想着那是我骑的大马,幻想着自己也挎着像解放军的那种小马枪,骑着我家的老白马,在村中人羡慕的眼光下,走在村中唯一的土路上。

仓底是儿时百宝箱,玩过后的泥马总是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仓底,那里有用纸扎叠的纸宝和小人书,坐在凉凉的地面上,在仓底摆放摆放泥马,数数一个一个的纸宝,翻翻小人书,那是一种惬意的快乐。

后来拆老屋时,我正好在上学,等我回去后,东窑已经拆了,马儿随着东窑的拆散变成了废墟,儿时的快乐从那时就被埋葬了。

生产队的小青马是一匹很听话老实的马儿,不管男女老少,都能驾驭得了它,凡生产队干什么活需要畜力时,肯定有小青马。一年四季,耕种、碾打、拉车、拉磨都离不开小青马,慢慢的小青马变成了老青马,年老力衰的它对生产队的活儿已经力不从心了。失去劳动能力的小青马对人类最后的奉献也只有自己的血肉之躯了,生产队让父亲明天将小青马送到中旗的食品公司。

今天小青马从早晨就没有出去干活,被拴在饲养院外边的拴马桩上,这算是对小青马的一生最后一点施舍吧。太阳已经离开脑包山山顶,挂在了半天空,热闹的饲养园变得空荡荡,院内十几根的拴马桩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有一根拴着小青马,小青马很不适应这种安逸和寂静,用脖子蹭着拴马桩,不停地用前蹄刨着地面,打着响亮的响鼻,也许是想到了那耕耘的广阔农田,也许是想到了那奔驰的辽阔草原。

正好是星期天,父亲下午要给小青马割点晚上食用的青草,放马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父亲拿着绳索走在前面,我骑着小青马跟在父亲背后,我们沿着羊路翻过了村子北边的土梁,后滩那广袤的沼泽滩尽收眼底。那如镜面的小湖上空,飞舞着成群的水鸟,灰色的野鸭子漂浮在湖面上,荡起了涟涟的波纹;小湖深处的芦苇丛中,两只天鹅悠闲地划着水,身后的涟漪搅乱了一湖的宁静;湖边的浅水滩,几只捞鱼鹳,优闲地迈动着它们的长腿,如水上的芭蕾,那样的轻盈和潇洒;湖水沿着曲折的小河流向远方,在日光的照射下,如一条银色的飘带飘舞在绿绒绒的草场上;成群的牛羊在小河两侧的草场走过,如滚动在草原上的白云。

父亲沿着湖边的堤岸,走入了堤边的芦苇丛中,我骑着小青马来到了小河边,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的缰绳绊在了马的前腿上。软绒绒如海绵般的青草地,点缀的蒲公英那黄色、白色的花朵如天空中的星星,褪去花蕾毛茸茸的花籽,微风吹过后,如一朵朵白色的小伞,在天空中绽放着,飘舞着。弯曲的小河里,泥鳅伴着哗哗的流水声,一会浮到水面,一会沉落河底,忽而钻入了岸边的绿色河藻中。小青马很不适应这种低着头的状态,每当想要抬头时,总是被绑在前腿上的缰绳拉回到原状,只能灰心地一颠一颠蹒跚在这无忧的草地上,无奈地摆动着尾巴驱赶着肆虐的蚊虫。

第二天,父亲早早地骑着小青马走了,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阴影,如大大的叹号,这是小青马最后的辉煌。下午父亲就回来了,他把小青马送到食品公司后,只在百货商场停留了几分钟,给我买了一个铅笔盒。那个铅笔盒正面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画面,背面镀金色,打开盒子,盒盖那银色的铁皮上印有黑色乘法口诀表。盒子较大,能放许多笔。那是三年级的所有同学中唯一的笔盒,是父亲送给我学习的最好礼物,花了整整两块钱。两块钱在当年可以做好多事,父亲没有一丝的吝啬。

父亲平时很少花钱,他的钱总是用一条手绢包起来,放在贴身的衣袋中。记得我大学毕业在外地等待分配的日子里,父亲从口袋里拿出手绢,一层层打开后,露出一张包了四层的图案为工农兵的十元钱,折叠的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钱已经发黄,图像都有点模糊,那就是父亲的“私房钱”,在一声穷家富路的嘱咐中,将带有父亲汗水的十元钱揣在了我的怀里。

父亲就是这样,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默默地做着事,从来也不会说什么,在他的心中,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没有半点矫情。

你可能感兴趣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