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书

那年,正月初一,春寒料峭。接生婆来了,我出生。

据说,我已齐耳长发,迫不及待寻找乳房。从此,母亲成了我索取的天堂!

贫乏的年代,母亲的奶汁成了我美味食肴。

四岁那年,我还在伸开双臂呼唤母亲“要吃奶”,三哥饿着肚子缠着母亲“要吃饭”!

那一年,改革伊始。母亲廋了,贫血病;粮食多了,满仓柜;村民来了,建新房。月朗星稀之夜,暴雨突降,在建新房垮塌,母亲恸哭,因为未雨绸缪儿子们娶媳讨妇的资本崩溃!

于是,勒紧裤,咬紧牙,再建。

那一年,我入小学,四个儿女的学费成了肩上的重担。种菜、喂鸡、养猪、烧炭……母亲和父亲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一向胆小的母亲说,烧炭锻炼了胆子,自己可以背着上百斤碳,深夜路过荒坟岗!

那一年,父亲进了厂。母亲从此独耕田间地头,村人说“从未见过母亲吃午饭”。田里插秧,秧水润湿了油黑的长发;地里挥锄,汗滴浸润了躬耕的泥土。

母亲成了披着长发的男人,母亲成了不知疲倦的耕牛!

那一年,哥哥参军,母亲哭了,因为他从未离开过视线!

那一年,姐姐出嫁,母亲哭了,因为担心她在夫家受欺!

那一年,长孙出生,母亲笑了!母亲成了保姆,直到我的女儿上学。

那一年,我上大学,母亲笑了!母亲累并快乐着。大学4年,母亲每次将学费缝进我的衬裤,千叮咛万嘱咐“小心”。然后,将省吃俭用的私房钱塞进我的裤兜。母亲说,每次上街卖菜,手中的钱攥出了汗,咽回口水,也不愿买一毛五的白糕充饥。

这些年,母亲老了,美尼尔氏综合症、晕病、帕金森接踵而至。每次电话,母亲总说“你们不要闹矛盾”“手不要乱伸拿”“ 做本分人” “为工作事”;每次回老家,母亲总会送我厚厚一叠鞋垫,说“妈妈老了,但时刻垫(惦)着幺儿”。

如今,母亲白发多了,母亲的“油”被榨干了。儿子看望母亲的次数少了,母亲却只企盼满足于电话那头偶尔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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