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五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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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月一场大病后,虽然痊愈了,但从前能言善辩的他说话出了大问题,每次只能含糊不清地三两个字的往外说,还比较费力。他每天在槽门外的木墩上晒着太阳,用微笑和亲友乡邻打着招呼,假如有人停下来和他聊天,他似一个小学生一样,歪着脑袋,认真地听你讲话,满脸微笑看着你,有时也会含糊不清地说上几个字,你猜对了,他会高兴地说“是,是”。

他年纪比我大很多,和我爷爷差不多,和我算忘年交罢。他身体没出问题以前,和我比较谈得来。在农村是讲辈份的,他从来没顾忌辈分比我小的,见面就直呼我的小名,我也没在乎他的年龄,和他聊天,打闹,甚至还会拉几下他的胡子。生病后,我也还是比较喜欢和他“聊天”,每次学校放假,都会特意去槽门上,和他聊聊,然后再拉他几胡子。他也比较见我,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在槽门上等着我。假如我没去,直到傍晚才会失望地回房。

一晃十年,我高中毕业,经历了结婚生子,外出打工,每次回家,无论再忙我都会槽门上见见他。他越来越老了,口齿更加含糊不清,颔下的胡子也越来越稀少了。但一见到我都会兴奋地站起来招呼我些下,没有言语,聊天在眼光中交流。分别时,他对我很是不舍,用干枯的双手握住我的手,然后用稀疏的胡子扎几下,示意我扯扯他的胡子。他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我都会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一根胡子,扯来扯去,这时,他会露出满意的神色。该告别了,他有点失落,但还是会松开我的手,用他那我勉强能听懂的声音和我说: “记...着...,来看...我。”我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也是对他的承诺。

前年中秋回家,我照例去看他。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见我来了,只是在木墩上欠欠身,相征性地请我坐下。半年不见,他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很多,脸上长满了寿斑。寿斑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老人说,寿斑是皮肤角质群层加速老去的死皮积累而成,人将逝老的预兆,我甚至觉得他每睁一次眼都觉得费力,手指在不竞意间抖个不停。我心中充满了忧你,但我热情洋溢地讲着外面的精彩。说到兴奋处,他的双眼也会露出往日的精神,昙花一现,接着又黯淡下去。

我还没说完,他破天荒地打断我说: “我...住院,五百元。”我惊讶他说这句话时的清楚,不用猜就明明白白地听懂了。

“你想要我和花花说说,你想去住五百元钱的院吗?”花花是他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从他生病后就一直住在娘家照顾他。他的思维还停在十几年前,现在的我五百万还能住院吗?不过也是,花花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儿女们给的那点生活费。五百万对其它人来说不多,但对花花也不算少。

他点点头,算是回答。我答应他去和花花说说。花花算起来是我的孙子辈,对我还是蛮敬重的。我对花花说了其月的意思,花花有点犹豫,我说: “答应他吧,这也许是他最后的要求了。”

自己父亲是什么情况,做为女儿她比谁都清楚,风烛残年,就似一叶狂风中的扁舟,说没就没了。可是她照顾父亲这十几年,一没为儿女抚养孩子,二没照顾也不年轻的丈夫,家人早就对她有看法了,现在再找他们要钱还真不好开口。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和她约好,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晚上,花花来我家对我说,家人听她说了情况,没想到全都一口应承,并说他儿子还答应回来陪床呢。家有孝女,自有贤孙。我为其月感到高兴。

第二天,我开车送他父女去医院,下车时,其月拉住了我,说:“高兴,回家。”

“你不住院了?”我问。其月点点头,指着女儿说,“真好。”

说这话时,其月的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是多么的慈祥和爱怜。听了父亲的话,花花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十多年的辛酸终于得到了认可,是高兴,更是回报。

当天夜里,其月无疾而终。花花没有流泪,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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