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强势的爷爷此时难得有些窘迫,他望了望一家大小,舔了一下起皮的干燥的嘴唇,说:“看什么看,那死小子混说的话,你们也信?”
其实孩子并不是太懂,只是觉得爷爷做了亏心事。奶奶愣了好一会,直接坐地上哭喊起来:“我不活了啊!累了大半辈子!为你生儿育女照顾这个家,你个砍脑壳的背时男人不感恩,被狐狸精勾走了啊!~~是说现在不往家里拿东西,反而往外搬东西。呜呜呜~~你还是个当官的~我要去告你!”奶奶哭喊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就往外走!爷爷赶紧拦住,低声斥喝道:“你小点声行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奶奶又哭又笑到:“你还晓得是家丑!这是你的家丑,不是我的!我又没对不起你!”说着推开爷爷,又要往外走。爷爷一把抓住奶奶,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把就把瘦弱的奶奶甩到了床上。
大家都惊呆了。春华率先跑到床边护住了奶奶。好康好涛也赶紧凑过去,用身体挡在床边,隔开了两个互相扑向对方的大人。爷爷冷哼一声,说:“老子是清白的!你再大喊大叫的,出去乱说,看我不收拾你。”说着拿起门后一根甘蔗,用膝盖折成两截,走了出去。
奶奶只管扑在床上哭,几兄妹在床边或坐或站,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奶奶像没事一样,坐起来擦干净眼泪,又理了理乱发,对春华说:“华娃,你去做饭吧。我饿了。”春华赶紧答应着去了,奶奶又对好康说:“五娃,你去喊舅舅们来接我回家。”好康说:“妈,你别生气,爸……”话还没说完,奶奶打断他,说:“我知道,你把八妹放下,快去快回。”好涛说:“妈,我去,我比五哥跑得快!”好涛其实是不想带八妹,他知道五哥一走,两个妹妹肯定要交给他!所以还是先跑为上。
看奶奶好像没事一样,打开针线盒开始缝衣服,好康带着两个妹妹出去搬柴了。
饭做好了,爷爷和大哥还有好涛都还没回来。春华说:“五弟,我总觉得有事……要不你去找爸和大哥吃饭吧!”好康说:“我去哪里找?要不给他们留饭吧。我们先吃。六弟估计要在舅舅家吃了饭回来。”说着就去舀了一大碗红薯稀饭,让七妹端给奶奶吃。
七妹进屋一会,就听见碗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七妹的尖叫:“妈!你怎么了?妈?二姐!五哥!妈吃老鼠药了!”
春华和好康赶紧跑进房间,看见奶奶倒在床上,包老鼠药的报纸打开了。好康赶紧跑出门去喊邻居刘幺娘,说奶奶吃老鼠药了!刘幺娘说:“妈耶,快去喊医生!”然后就往奶奶屋里跑。好康一路狂奔去找张医生。一路上见人就边跑边问:“看见我爸了吗?我妈吃老鼠药了!”
等好康拉着张医生跑回家,家里已经聚了四邻八舍好多人。隔壁的邻居刘幺娘正在拍着奶奶的后背,奶奶则一个劲地往痰盂吐着秽物。原来刘幺娘给奶奶灌了一大碗肥皂水,又用手去挖奶奶喉咙催吐。这时候奶奶正忍不住的恶心呕吐。旁边还有一碗清水。
大家一边安慰奶奶,一边议论纷纷:“那张寡妇也真是的!男人才死半年,就到处去勾引男人!”
“我是说最近杨支书怎么不去茶馆了。原来是有事要忙啊!”
“那天我还看到他手里提着花生,问他送给谁?他说自己吃。”
“太要不得了!他就不怕他舅子找上门来?”
“这次闹大了,估计这支书是当不下去了!”
……
爷爷铁青着脸回来了。看到爷爷,本来七嘴八舌的众人都住了口。大家都还是有些怕这个一贯强势的支书。
好涛带着三个舅舅,三个舅舅后面是奶奶的娘家人,一群人气势汹汹走过来。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爷爷说:“好了,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要在这里杵着了!”
奶奶的大哥走过来,大声嚷道:“你怕什么?当着大伙的面。你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爷爷说:“有什么说的!你妹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寻死觅活,我有什么办法?”
奶奶的二哥冲过来对着爷爷就是一巴掌,“你好意思说!你做了对不起我妹子的事,你还有理?!”
爷爷说:“说话要有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了对不起你妹子的事?”
奶奶的三哥说:“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最近天天往张寡妇家跑啥?还送这送那的!”
爷爷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说得好!你可以去问问张淑芬本人!看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的三嫂冷笑一声,说:“问她本人。呵!你对她那么好,她肯定说你好话呀!”
爷爷环顾四周,眼光停留在李驼背身上,李驼背和爷爷目光对上,转身就走。爷爷说:“李驼子,你倒是出来说句话!”
李驼背唯唯诺诺,说:“我不说,我不说,我要签猪去了。”李驼背家里养的一头种猪,是专门去给各家各户养的母猪配种的。
爷爷说:“李驼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天天在打张淑芬的坏主意!半夜借着牵猪,去敲人家的门!”
李驼背汗水直冒,此时当着大伙的面,也有些下不来台。干脆豁出去了:“我就是喜欢张寡妇,怎么着吧!你不也是吗?你最近天天呆在她那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
爷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抓住李驼背说:“你说话要讲良心!就是因为你老是去骚扰她!她一个妇道人家才会来找我这个村支书做主!我作为村支书,难道会让你去胡作非为?!”
大家有些恍然大悟了,但李驼背也不想就此承认,他尖着嗓子说:“你就冠冕堂皇吧!你不就一个村支书吗?你打着干部的幌子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更可耻!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在院子里就和张寡妇搂搂抱抱的!”
爷爷说:“你放屁!老子去就是防你这个贼人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激烈,大家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听听那个,还时不时有起哄的。甚至有几个妇女把自家凳子搬过来坐着,磕着瓜子看闹热。
奶奶的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说:“我看你们都是想偷腥的猫!今天老子也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妹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你杨家拼命!”
大家这才注意到虚弱的奶奶。张医生让刘幺娘把一大碗盐水灌奶奶喝了,看奶奶又吐了一大堆,说:“还好发现得早,刘幺娘也有本事。让她及时把药吐了出来。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这两天还是要注意,估计多少有点后遗症。大家都散了吧,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医生走后,眼看天快黑了,众人也渐渐散了。奶奶娘家人在爷爷家呆到了后半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灯熄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星星伴着明月,静静地在天上看着这一切。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村里的围绕这件事编出了很多亦真亦假的龙门阵,越说越有趣。接下来的日子里,爷爷不再去张寡妇那里。而张寡妇家里老是隔三差五出现问题,比如地里的菜被人踩了,或者门前被人画了乌龟王八,又或者有石子打到窗户或屋顶上。张寡妇不堪其扰,只好搬走了。
张寡妇的事渐渐平息下来。大家的注意力,又开始转移到了村支书的大儿子——好胜的婚事上。